临走前,经理把孟娴叫到一边:“你今天先回去休息吧,让小冉替你,工资照发。”
按理说,这个时候已经没白霍什么事了,他正要离开,却听孟娴唤他:“白先生。”
白霍回头,看到孟娴大衣里青白色的羊绒裙摆,她在他面前站定:“白先生,谢谢你刚才帮我解围。”
白霍原以为还有下文,可对方也只说了这么一句而已,说完就要转身离开。忽然,他脑子里冒出一个念头,他甚至来不及思考,脱口而出:“我送你回去吧。”
孟娴顿在原地,二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相撞。
他又重复了一遍,语气中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盼:“我送你回去吧,外面在下雪,很冷。”
白霍记得白英说过,孟娴住在学校的双人公寓内,与她同住的女孩搬出去和男友一起住了,只剩她一人。
从后视镜看过去,孟娴坐得端正,她静静地看着窗外,身上萦绕着一种说不出的无奈。
可能她也被吓到了吧,他想。
等红灯时,白霍又从后视镜向后看去,孟娴垂着眼帘,眼里雾蒙蒙的。但她没哭,只是抬手用指腹慢慢擦掉了嘴上的口红。
那个动作落在白霍眼里,像被加了慢镜头。事实上他从未见谁在他面前做这种损毁自己妆容的、不体面的事情,可那一瞬间,他完全理解她这么做的原因——因为那个下流龌龊的男人,用她的美丽来羞辱她,而她不堪受辱。
回想之前,孟娴从未有过这样的一面。
她比同龄女孩要成熟稳重,微微一笑时,自信又落落大方,白霍很欣赏这样的人。她也从不主动提及她的身世和从小到大承受过的坎坷磨难,她的躯壳是坚硬的,经历了如此不堪的事,她只静默地垂低了腰肢,眼尾噙着一滴泪,却无论如何不让眼泪掉下来。
但她的血肉还是脆弱的,孟娴这时似乎察觉到白霍的注视,转头看向那面后视镜时,那滴泪便如断了线的珠子一样由着惯性夺眶而出。
像一滴火星,瞬间在他心口烧了一个洞。
小琪出院这天,孟娴想去探望。
白霍本想叫白英陪着孟娴,但白英临时有事,白霍既然答应就不可能反悔,于是暂退一步,约定下班后亲自去接孟娴回家。
孟娴心里清楚,白霍其实很像一个专注的猎人,可惜她对自己的定位不是猎物。
她给傅岑发信息,约他出来见面。
白霍派的司机把孟娴送到医院后就离开了,她打车去了和傅岑约好的咖啡厅,在路上时,她顺便翻看了佛罗伦大学官网的秋季招聘信息。
她本以为傅岑会坐在咖啡厅里等,没想到在门口就遇到了他。
“怎么不进去?”孟娴自然地笑了下,像是来见阔别多年的老友。
她的态度让傅岑微微松了口气,虽然还是生疏,但总算有几分当年的感觉了,是个好的开始,他回道:“等你一起。”
这家咖啡厅是傅岑挑的,隐秘性不错。不同于大众常见的公共咖啡厅,这里每个位置之间都做了半包围式的隔断,架子上摆着绿植和书,很适合私密谈话。
忽然,外面响起跑车的巨大轰鸣声,引得众人纷纷往外看。孟娴下意识侧目,但只来得及看到那辆跑车银白色的一角。
“这家的蓝山咖啡很不错,尝尝。”侍应生端上来两杯咖啡以后,傅岑笑着开口。
孟娴端起来啜一口,的确香醇异常。
“对了,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傅岑轻搅着自己那份咖啡,问道。
来的路上,孟娴还以为见面后傅岑会先跟她叙旧,毕竟从前几次见面来看,他们的过往对他来挺重要的。
对方仿佛看出了她的心中所想,轻笑一声:“叙旧的话以后有的是机会说,但你找我肯定不是为了叙旧吧,所以……有什么是我能帮上忙的,尽管开口。”
他很了解孟娴,如今他单靠那些已经忘却且无法证明真实性的过去来拉近二人的距离是不可能的,只有对她产生切实的利益,才能和她成为一路人。
孟娴眸中眼波流转,再看向傅岑时眼里多了两分兴味:“我想重新回佛罗伦大学任教,可以吗?”
傅岑向后靠在椅背上,眼神自始至终都放在对面的人身上:“可以。”
他从钱包里抽出一张银行卡,推给孟娴:“这卡里有一百多万,是之前你在白英小姐的设计公司担任设计总监时赚的,密码是你的生日。你当时交给我,让我帮你理财。现在我还给你,看什么时候能派得上用场吧。”
她接过银行卡,至少短期内,经济上不用愁了。
孟娴原本对这次见面没抱太大希望,但现在忽然觉得,她好像可以给自己铺一条后路。
第21章 玫瑰刺4
“程哥,刚才等红灯的时候,你往那家咖啡厅看什么呢?”
银白色的跑车已经开出很远,宁进还一个劲儿地把扒着椅背往后看,但他没看出有什么稀奇,只好贱嗖嗖地追问程锴。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那么爱管闲事呢?我什么也没看。”程锴目视前方,脸上没什么表情,“你那么疑神疑鬼,那我把你扔回去,让你看个够好不好?”
宁进瞬间噤声,捏着两指在嘴边做了个拉上拉链的动作。
程锴用舌头顶了顶腮,黑着一张脸。
他一眼就认出那个在咖啡厅门口站着的,穿的虽然日常但一如既往整洁干净的背影是傅岑。
而在他旁边和他比肩而立,穿一条剪裁雅致的青绿色长裙,两边耳垂各坠着一颗小小的白水晶的女人……
程锴眯了眯眼,在那女人转身进咖啡厅的一瞬间,他确定那个女人就是孟娴。
环佩青衣,盈盈素靥,看起来真般配啊。
程锴看着他们一起走进咖啡厅,神色恍然,直到绿灯亮了,他才收回视线,重新发动引擎。
到城西的盘山路口时,那里早聚了一堆人,十来辆超跑乱七八糟地停着。有眼熟的,也有不眼熟的,程锴扫视一圈,没看见要找的目标。
“徐备呢?怎么没见他人?”程锴又四周扫视一圈,开口问宁进。
徐备不算程锴朋友圈里的人,说白了就是他的半个对手。徐家家底不太干净,近几年接连被官方整治,没落了不少。
程锴自觉跟徐备不是一路人,但对方还算有魄力,不靠家里,自己赚钱买了辆加个不菲的超跑,这让他挺佩服的。而且徐备的车技也不错,有时能和程锴打个平手,所以他也愿意和徐备比两场。
就是人太花心,身上染的香水味从来不重样。
宁进听程锴提起徐备,撇了撇嘴:“他上个月不是在温哥华加入了一个超跑俱乐部嘛,哪还有心情来这玩。”
程锴吐出一口气,从总控打开了宁进那侧的车门:“你先下去吧,我想自己一个人跑两圈。”
宁进识时务,连忙下车了。
看宁进下车,有人三三两两地簇拥过来:“阿进,程哥还比不比了?哥几个等这么久就为给程哥捧个场……”
话还没说完,伴随着巨大的低沉轰鸣声,程锴如弩箭离弦一般,开车扬长而去,只剩下银白色的残影和一地尾气。
宁进也很无奈,程锴脾性是出了名的喜怒无常,上一秒高兴,下一秒暴怒,没谁能摸得清。
“你们先比吧,待会儿谁赢了去找程哥讨个赏,这里毕竟是他的场子,他会给的。”宁进摆摆手,说道。
讨的这个赏可不是普通赏钱,要么是新款跑车,要么是同等价值的游轮或别墅。
程锴虽然脾气臭,但善后和补偿永远到位,是非常稳定的利益施予者,所以他身边的追随者可以说只多不少。
车窗外,风景急速掠过,程锴耳后生风,心境反而平静下来。
仔细想想,傅岑能这么快和孟娴拉近关系,也是情理之中。以傅岑多年来对孟娴超乎常理的执着,再加上白霍最近比较忙,他总会有空子可钻。
程锴失笑出声,眼里带着一层淡淡的讥讽。回忆起当年傅岑一身朗正地教他弹钢琴时,他可没想到多年以后能看到这位老师如此执迷不悟的场面。
但一想到孟娴,程锴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了,嘴角微微抽搐一下,那些说不出的微妙情绪不上不下地堵在他心口,压得他喘不上来气。
他自嘲地笑了笑,五十步笑百步,他又有什么资格批判傅岑。
想些别的事吧,他强迫自己。
开车时最忌讳烦躁不安,可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硬是挥之不去。程锴的脑子越发混乱,车开得横冲直撞,像是发泄一样,完全失去平日里赛车时那种游刃有余的畅快感。
绕场整整跑了四圈,程锴这才慢慢平静下来。
他现在浑身的血都是热的,脱力般靠在椅背上,喘着气闭上了眼。
“太太,吃水果。”小琪坐在病床上,把护工处理好放在她病床桌子上的水果盘朝孟娴推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