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光聚起,孟娴悠悠转醒,她拿起手机,发现已经是下午了。这一觉,她足足睡了六个多小时。
手机上显示有三四个未接来电,都是白霍打来的,还有几条短信——
“还没醒吗?醒了记得给我回个电话。”
“我记挂着时差,特意挑的这个时间,想听听你的声音,好想你。”
“我尽快回去。”
孟娴打了回去,那边果然秒接,但这个时间,白霍那边应该是深夜才是。
“喂,白霍。”她语气柔柔的,含着一点刚睡醒时的慵懒愉悦。
电话里传出短促的微弱电流声,然后是白霍低沉的回应:“是我。”
孟娴一边下床一边解释道:“昨晚睡得太沉了,手机又静音,早上不想起,睡了个回笼觉一直到现在。”
说的话一五一十,信息量半真半假。
白霍显然对孟娴的主动报备很是受用,似乎没有因为她一直不回消息和电话而不悦:“我知道,我问过酒店的人了,你为了睡觉连午饭都没吃。”
孟娴从他的话中敏锐地捕捉到一个信息——白霍问过酒店,但他不知道昨晚的事。
看来程锴已经把痕迹都处理干净了。
“对了,”白霍话锋一转,“我看你在酒店附近的酒吧里有一笔消费?酒吧里的酒度数很高,你身体不好,以后尽量不要喝。”
“嗯,我知道。”孟娴回道。
二人又聊了一会儿,白霍在挂电话前又叮嘱孟娴十分钟后开门,他给她叫了餐,让她记得吃饭,自此无言。
傍晚,白英兴冲冲地来找孟娴,说有乐队在沙滩举行小型演唱会,好多人去凑热闹,她也想去。
她拉着孟娴走到套房西侧的露台,从露台往下看,整个海滩和半面山景一览无余。远远望去,沙滩处的确聚了挺多人,好像还有人在围着篝火跳舞。
“走吧,你都睡一天了。”小姑娘晃着她的胳膊撒娇,孟娴恍惚,脑子里又急速掠过了一些以前的画面。
她最近越来越频繁地想起一些往事,虽然缓慢,但她的记忆的确在一点点恢复。
孟娴其实不太喜欢人多的场合,但她没有拒绝白英。二人在去沙滩的路上碰到了几个年轻男人,为首那人大概是认识白英,叫住她说了几句话。
“……我们几个在江州待着也是无聊,倒不如过来陪陪程哥。白英姐姐,山庄的温泉真舒服啊,还是您会享受。”那男人嬉皮笑脸地奉承着,孟娴记起之前曾在程锴住的医院里见过他们。
白英环视四周:“程锴没跟你们一起吗?他人呢?”
此话一出,那几个男人一下子苦了脸,为首那人继续道:“程哥一个人闷在房里不出来。我担心,进去看了一眼,屋里被摔得稀巴烂,还不让人收拾。我想把人带出来散散心,结果被他打了好几下,还给我撵出来了。”
闻言,白英嫌弃道:“他又发什么神经?不用管他,过两天自己就好了。还摔我酒店东西,等着赔吧。”
那些人说完就走了,白英又嘟囔了两句,看孟娴不接话茬儿,索性不提了。等她一转眼看见篝火和乐队后,又高高兴兴地拉着孟娴玩去了。
四周聒噪,但白英很是高兴,孟娴温和的笑容面具之下是淡淡的疲惫和不耐烦。
不是对白英,而是对周围的一切,对那些麻烦的事。
她忽然很想一个人静静。
白英正随着音乐乱晃,感受到身边人的离去,她回头看向孟娴。
在夜里,她看不清孟娴的表情,只能看到被篝火映照的侧影和温柔疏离的声音尤为清晰:“我去那边买点水喝,马上回来。”
白英似乎看出孟娴心情不佳,没再阻拦:“那你可要快点回来,别往海边去,别走远了。”
孟娴没有去买水,她一路向北,远离人群,来到一片礁石滩。周围只有零星几个人在捡贝壳,还有两对情侣依偎在一起说悄悄话。
夏夜的海风潮湿微咸,喧嚣遥远,海浪拍击在礁石上,激起大片白色泡沫。孟娴慢慢平静下来,坐在礁石上的一瞬间,她觉得这一切似曾相识,连风的味道都很熟悉。
身后传来脚步声,她下意识回头看,只见傅岑踩上礁石,似乎正要往这边来。
她立马站起来,想离开这里,却不料脚底打滑,身子一个趔趄,等她勉强稳住身形,脚踝处却传来一阵针扎般的刺痛——她的脚崴了。
孟娴微微咬牙,而傅岑已经走到她身边。男人身形修长,抬手虚虚地在空中扶着,有些犹豫似的问:“你还好吗?”
“没事。”孟娴态度冷淡,蹲下身轻轻按揉起脚踝。
傅岑低头看了一会儿,半蹲下去,抬手揉按孟娴的脚踝:“你手法不对,会越揉越肿的。”
孟娴下意识地往后躲了一下,但当傅岑的指腹再次摁在她脚踝上揉动时,那丝丝缕缕的痛感真的有所缓解,孟娴便乖乖不动了。
气氛安静得出奇,傅岑没话找话:“……上次的事,谢谢你帮我。”
孟娴撇开视线,看向波涛汹涌的海浪,她隐隐嘲讽,言语间似乎有种说不出的郁气:“与其说是帮你,倒不如说是帮我自己。不过也挺巧的,每次遇到麻烦都能遇到你救我。”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前路茫茫,不敢行差踏错一步。
傅岑看她一眼,低头笑了:“这次不是凑巧,是我一直在关注你。”
孟娴闻言看他,感受到她的目光,傅岑继续道,“因为我太了解你了,你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如果周围有海,你会更愿意去吹吹海风。”
他来礁石滩这边其实没有抱太大希望,只是想起孟娴以前喜欢坐在礁石上吹风,所以过来碰碰运气,没想到真让他遇上了。
周围很暗,孟娴看不清傅岑的表情,只觉得他那双狭长的、被月光映照着的眼,出奇得明亮。
“六年前,这里还不是富二代云集的度假山庄,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景点。我们过来旅游的时候,你最喜欢的地方就是这片礁石滩。”傅岑像是怀念,像是惋惜,叹息轻薄到风一吹就没了,“可惜你全都不记得了……”
孟娴心口忽然刺痛起来,就好像脚踝处的痛转移到了心上一样。
自打她失忆醒来后,她不敢完全信任身边的人,那种孤立无援又四面楚歌的感觉,真的很累。
很多人都跟她提起以前,可他们又都或多或少地隐瞒着什么,他们并没有过多的哀伤于她失忆这件事,只有傅岑会因为她不记得以前的事情而难受痛惜。
大概他们以前的感情很深厚吧,不然也不会和傅岑一起去保加利亚。
如果他不是程锴的人就好了,他要是完完全全地向着她就好了,那她便可以把这位故人当作最后的慰藉或依靠。
想到这儿,孟娴心念一动。
第18章 玫瑰刺1
程锴回江州不到两天,宁进就给他打了不下十个电话,不是邀他去酒局,就是找他打牌,一口一个“哥”叫得好不亲切。
先前,程锴和秦明走得近,秦明出事后他一直形单影只。如今,宁进大概是想取代秦明的位置,和程锴套近乎的手段可谓层出不穷。
以前,程锴眼里没宁进这号人。宁进家里开经纪公司,来钱快,但家底不厚,圈里人提起来多少带着些轻蔑;只是宁进他爸最近做地产投资赚了大钱,宁进又在程锴面前刷足了存在感,想不注意他都难。
宁进殷勤,跟着程锴跑到白英的山庄,当着众人的面被程锴撵出套房还乐呵呵的,回江州后还继续约程锴。
程锴烦不胜烦,最后松口了。
Callous会所的包间奢华靡丽,酒水味道四溢,细碎迷乱的灯光晃得人眼晕。
有宁进在,包间气氛明显活络得多,大家你来我往地吵闹着,只有坐在正中间的程锴安静地喝着闷酒,跟其他人好像不在一个世界似的。
也许是想让程锴开心,抑或是话赶话提到了,宁进说起他带着几个兄弟追随程锴到度假山庄,一不小心搞了个乌龙的事——
“……那女生一看就是喝酒了,还是喝的闷酒。长得倒好看,就是脾气太臭,撒酒疯认错人,咬得我胳膊没一块好皮……”宁进说起这件事时,俊朗的脸上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这时,有人开宁进的玩笑:“你可拉倒吧,肯定是你上去搭讪,不然人家漂亮小姑娘能认错?”
宁进立刻反驳:“先说好,是她喝了酒,后来还硬拉着我陪她一起喝酒……”
众人一听,哈哈大笑。程锴游离在众人之外,正要举杯的动作微微一顿,本就不太明朗的脸色“唰”的一下沉下来,比刚才还难看几分。
对于孟娴教训完他拍拍屁股走人,他还得窝着火想办法去给她善后这件事,程锴越想越气,他活了二十多年,什么时候这么窝囊过?
偏偏宁进他们聊得热火朝天,还没心没肺地一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