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孟娴的控诉,白霍一直表现得很耐心,直到她话音落下,他才低声开口:“不是的。
“合同里说的长期投资会一直作数,我不会撤资,就算今天你和我一刀两断,把我赶出去,我也不会撤资。我不是以前的那个我了,如果你还愿意相信我的话,在我这里,你才是上位者。”
她是他的上位者,是控制他所有喜怒哀乐,握住他灵魂和肉体的人。
孟娴闻言,微微一愣,她眼里很明显地划过一丝意外和诧异。比起一年前,白霍独断专行的性格似乎有所转变,甚至刚才面对傅岑和程锴同时挑衅,他也没有发狂。
他学会安分守己,也能认得清自己的位置和处境。
白霍温和地笑了笑:“所以你消消气好吗?我们不说这个了,我想跟你谈谈其他的事。”
其他的事,无非就是感情上那些事,这下,轮到孟娴缄默了。
白霍的脸上浮起淡淡的怀念,整个人呈现一种罕见的温厚姿态:“这一年,你没怎么变,还是喜欢偏甜的咖啡,还是喜欢在家里摆上玫瑰花,傅岑他们,也把你照顾得很好。来之前,我还以为我一定会嫉妒到发狂,你可能也是那样认为的吧?但是你看,我并没有那样。”
他苦笑一下,垂下眼:“当你还属于我的时候,我看你和别人站在一起,我会嫉妒,会愤怒;但当我真真切切地失去你的时候,再看到你和别人站在一起,我只会羡慕。”
因为那原本属于他的一切,现在已经全部失去了。
在白霍听到孟娴说已经不恨他的时候,他一片死寂的心忽然就升起了一丝希望,只要能让他重新回到她身边,让他怎样都可以。
像是想起什么,白霍从西装内侧的口袋里拿出一个钱夹,打开来放在孟娴面前,语气轻柔的不像话:“你看这个……”
深灰色的钱夹内除了一些名片、身份证件以及少量现金,最显眼的地方还放了张照片。
照片上,白霍背着孟娴,逆光站着,脸上挂着笑,欣喜而满足,仿佛得到了什么稀世珍宝般。孟娴虽然没笑,但表情也是松弛舒适的。
孟娴记得这是她和白霍第二次去到罗比的故乡小镇时,一个长得像麋鹿一样可爱的女孩拍下送给他们的。
第86章 见“爱人”9
回去住处后,孟娴就随手将这张照片放到某个角落了,根本没打算带走。
她很感谢那个女孩的善意和赠送,但照片上是她和白霍,当时的她也实在没心思带这种东西回国。
没想到兜兜转转,这张照片最后还是回到了白霍手里,还被他留到了现在。
“我一直随身带着这张照片,有时候实在想你想得受不了,就拿出来看看,心情会好很多。”白霍收声道,因为这张照片,曾伴随着他度过无数个难挨的夜。
白霍声音低沉,语气里似乎夹杂了些微让人动容的哀求:“我今天来,就是想跟你说,我已经知错了,也变好了。既然你说你已经不恨我了,那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我们摒弃过往,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这轻飘飘的四个字,说得倒是容易。
孟娴只是沉默,片刻过后,她伸手慢慢合上了那个钱夹,也盖住了那张照片。
她笑了笑,像是释怀,又像是说不出的淡然:“说真的,我很感动于一个人能为了另一个人彻底改变自己的意愿和价值观,因为我做不到,但你做到了。”
她从来不曾怀疑白霍对她的爱,即便曾经被他伤害得遍体鳞伤的时候也不曾。可很多事情不是只有爱就够的,就像她现在能想起自己对白霍有过的爱,但更多的还是他发狂时候的可怕样子。
只言片语和一时的服软,不足以让她完全忘记以前。
须臾,她轻声开口:“你还记得,我们结婚纪念日的时候一起种下的那株‘克里斯蒂娜公爵夫人’吗?我们之间,就像那株已经枯死了的花一样,走到尽头了。
“你用了很多办法都没能让那株花活过来,那你觉得,我们还能回到以前吗?
“你口口声声说重归于好,说重新开始,那我也明确地告诉你,不能。”
白霍目光怔忪,眼底是掩盖不住的痛意,他薄唇轻启,连出声都变得极为艰难,可即便如此,他还是乞求般地继续问道:“……哪怕一丁点可能都没有吗?”
因为他这句话,孟娴心脏不可抑制地揪痛起来。她微微抿唇,忽然想起那个雪夜,在那个有红色电话亭的咖啡厅里,她喝着咖啡,满脑子都是她和白霍还没有离心时,两个人缱绻相依的日子。
非无情,俱悔也。
她叹口气,在白霍满含期盼的目光中,缓缓开口:“……除非你能让那株花重新活过来,我就答应你,重新开始。”
那株枯死的花无法复活,连最专业的园艺师都束手无策,除非发生奇迹,否则孟娴的要求几乎不可能达到。
所谓的最后一线希望,虚无缥缈、毫无分量,不过是给他一条后路,拖拽着他的理智不让他发疯,同时却又堵死了这条后路罢了。
“你想要一个机会,这就是我给你的机会。”她轻声说道,看起来是认真的,她甚至还为这个不可能的要求添加了附加条件,“在那株花活过来之前,你就不要再来找我了。什么时候它活过来,我们就什么时候重新开始。”她顿了顿,“或者……你就忘了我,重新开始你自己的新生活。”
明知道道路的尽头是死局,白霍他还会选择继续走下去吗?
机会她已经给了,要或不要,选择权在他自己手里。
孟娴向来是拨弄人心的高手,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白霍就已经明白了她的真正目的。他一直沉默着,不知道是在出神,还是在思考着什么。
良久,他不着痕迹地舒了一口气,眉眼舒缓开来:“好,我答应你。”
他愿意接受这个荒谬的约定,即便这是个死局,但只要路的尽头是她,他也愿意一试。
目送白霍从露台开门出来,然后目不斜视地离开,客厅这或坐或站的三个人,面面相觑,突然有种不约而同的默契。
傅岑率先站起来,走到露台那儿,不知道低声和孟娴说了些什么,对方垂着眼,面上隐约浮现两分疲惫之色,最后被傅岑扶回房间了。
从头到尾,孟娴只有经过走廊的时候,看了客厅的傅信和程锴一眼,傅岑像是读懂她心中所想,回头看了傅信一眼后说:“……很晚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傅信会照顾好程锴的,不必担心。”
迟疑两秒,孟娴点了点头。
直到客厅里只剩下傅信和程锴两个人,程锴的面色还略有错愕,他收回了看孟娴的视线,转而看向傅信,语气里也带着微弱的不敢置信:“不是,他这就走了?”
这也太反常了,白霍竟然没发疯,甚至什么也没做。
他悄无声息地来了,又悄无声息地走了,一片平静安宁,甚至在交谈过程中,他连大声说话都没有。
“谁知道呢。”傅信语气淡淡,话音落下,才猛地回过神来。
他刚才对程锴的态度居然那么和善,他想了想,眉眼立刻冷漠下来,人也随即起身:“我要回房了,要走要留你随便。留下你就睡客厅沙发,别去打扰孟娴。”
程锴脸色一沉,眉头也颇为桀骜地皱了起来,质问傅信:“凭什么,家里不是有客房吗?”
傅信连停都没停,背对着程锴,声音也越来越远:“你算哪门子客?你不想睡沙发也可以,前方左拐出门,好走不送。”
程锴在爱丁堡是有房子的,就是上次为了见孟娴让她布置的那套,所以他大可不必在这儿委曲求全地睡什么沙发。可程锴也倔,死活跟姓傅的兄弟俩杠上了——
不是讨厌他想赶他走嘛,他就不,只要孟娴不发话,他倒要看看他们能怎样。
就这样,程锴果真在客厅的沙发上窝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他被早起的傅信叫了起来。
时间还早,天刚泛起一丝鱼肚白。冬日凌晨的爱丁堡透着一股苍蓝色的冷意,好在室内一直开着空调,也挺暖和。
程锴就坐在沙发上,身上穿的是他洗好,已经烘干了的衣服。
看傅信熟练地站在半开放式的厨房里忙前忙后,他抱怨着开了口:“这才几点啊,你自己愿意起多早我管不着,把我叫起来干什么?”
此刻,程锴漂亮精致的脸上全是困意,头顶的短发也微微蓬乱起来:“怎么,怕她看见我睡沙发,还是怕我给她告状说你虐待我啊?放心吧,我可不像某些人,喜欢背地里使阴招。我做事光明正大,最坦荡了。”
被看出了真实目的,傅信脸色平淡,他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低头自顾自地摆弄着早餐,说话的语气也漠然得像个机器人:“你曾是我哥的朋友和学生,也是白家世交的长孙,仍旧能背刺他,你可千万别再提坦荡这两个字了,我都替你害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