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又会有什么反应呢?她又要怎么处理她和“秦筝”也就是他之间的关系呢?
他不得不去想这些事,但却忽略了自己心底最深处的期待——他并不害怕暴露,他唯一害怕的是自己被孟娴彻底忘记。
白霍无法形容自己内心深处那种极端的矛盾,很多时候,他既盼望着孟娴能发现他故意暴露出的细节,以证明她还记得他、还爱着他;可有时候,他却又害怕她真的发现,发现他根本不是“秦筝”后,会毫不犹豫地再次弃他而去。
但孟娴很平静,平静到白霍都有些自我怀疑了。
静止的时针重新开始转动,对方终于抬起脚步,脸上弥漫起一个温柔的浅笑,然后慢慢地朝他走过去。
白霍忽然想起她曾对“秦筝”说过的话,他知道,她看似是在说那部电影,但其实也是在说她自己。
她是爱他的,至少,她一定曾爱过他。
白霍的胸口前所未有地鼓胀起来,他仿佛又回到了几年前那个情窦初开的夜晚,他看着舞台上轻纱曼舞的女孩,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默念她的名字。
别再丢下我一个人了,求你。
被一腔孤勇驱使着,他用尽所有的力气奔向了他的爱人,好像所有隔阂、爱恨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他甚至不再思考他和她之间还隔着那么多不堪、痛苦、互相折磨。
心爱之人即将触手可及,可下一秒,孟娴毫不犹豫地和他擦肩而过,视若无睹般,径直越过了他。
白霍猛地愣在原地,然后极艰难地,顺着孟娴离开的方向一点点回过头去——
路边的人行道上,站着一个年轻男人,是傅信。
这一刻,白霍终于后知后觉。
原来孟娴刚才看的人根本就不是他,而是他身后的傅信。
比仇视更令人痛苦的,是无视。
他浑身僵硬,直到连傅信都已经看到白霍,用略微不善地看向他时,孟娴都还是没回头看白霍一眼。
大起大落,不过如此。
残留的喜悦混着密密麻麻的刺痛感传往四肢百骸,让人感到讽刺又真实,一切似乎都在昭示着他那些痴心妄想有多可笑。
是啊,她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原谅他呢?
她可是孟娴,她最狠心了。
从看到白霍的那一秒起,傅信几乎拉紧了全身的警戒线,他不停回想这段日子孟娴没在他身边的时候,白霍有没有趁虚而入。
他不是吃醋,而是警惕,因为比起醋意,傅信更怕白霍卷土重来,伤害孟娴。
但时隔一年,白霍似乎不再随时随地发疯,他看见自己和孟娴如此亲密,都能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说明他是有在改变自己的。但傅信也看得出来,白霍眼里的爱欲和占有欲没变,他只是更能沉得住气了而已。如果不是孟娴就站在这里,白霍现在可能已经冲上来撕了他也说不定。
傅信收回视线,转而落在孟娴微微苍白的面庞上,声音压得很低:“没事吧,他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他”指的是谁,两个人都心照不宣。
孟娴挽住傅信的一边胳膊,平视前方,微微有些走神,以至于回话时迟了两秒:“……没事,我们走吧。”
看孟娴一脸不想多说的表情,傅信也识趣地不再多问。
即便身后的目光如芒在背,两个人也谁都没有回头。
回去的路上,孟娴神色如常地和傅信聊了聊工作上的事,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只隐约有种消磨时间的惫懒感。傅信注意到,孟娴没有在这种时刻拿出手机和那个刚认识不久的女性合伙人聊天。
往常的闲暇时间,她都会和对方聊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时不时笑笑,有时还会把手机上两个人的聊天记录拿给他看。
他知道那个人叫秦筝,通过一些众所周知的渠道大概查了查她的个人和公司信息,没什么问题,孟娴和她聊的话也挺正常的,所以他就放任对方靠近孟娴了。
起初傅信并有没在意这件小事,可在后来的六七天里,孟娴都没再和那个秦筝聊过天,傅信和她朝夕相处,这件事没人比他更有发言权。
程锴还是没有任何消息,孟娴偶尔会刷到有关华盛的新闻,那位叱咤风云的商业巨鳄,似乎已于不日前重病去世了。
后来她又陆陆续续看到一些消息,确定了程宗柏病故的事实。孟娴尝试过给程锴打电话。但对方手机一直关机,她只得作罢。
爱丁堡的积雪融化的那两天,整个城市又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
孟娴睡了一觉醒来,发现傅信已经从学校回来了,在准备晚饭。
“你哥呢?”她站在半开放式厨房的料理台旁,随口问道。
傅信正处理橄榄菜,说话时不经意地偏头看了孟娴一眼道:“还没到他下班时间,不过应该也快了。我刚给他发消息让他去商场买些水果,晚饭后吃水果捞好不好?”
孟娴轻轻地“嗯”了一声,就算回答了。她视线投向不远处客厅的落地玻璃窗——窗帘只拉了半扇,明亮微暖的灯光下,可以清晰地看到外面的雨势,还有打在玻璃上细细密密的雨丝。
“咝——”傅信突然低低地倒抽一口凉气,瞬间把孟娴无所适从的思绪拖拽了回来。
“怎么了?”她一边凑近一边问,脸上带着些担心。
傅信放下手里的刀,没把受伤的手亮给孟娴看,而是用另一只手虚虚地挡着,面色不甚在意:“没事,不小心割到手了。”
孟娴皱了下眉,但很快又舒展开来:“你别动,我去拿药箱,马上回来。”
她安慰了一句,然后转身往客厅去。家里的卧室和客厅都备有药箱,去客厅拿更近一些。
第83章 见“爱人”6
客厅很整洁,东西的摆放也一目了然,孟娴找到药箱后本应立刻转身回去,在不经意间把目光投向楼下时,她瞬间怔住了——
外面下着大雨,街道上基本上没什么人,但她家门口却站着一个被雨淋得半湿,看起来失魂落魄的年轻男人。那男人似乎正犹豫着,到底要不要摁门铃。
孟娴在模糊的雨幕中一点点确定了那个人就是程锴。
孟娴拿着药箱回到傅信面前时脚步变得急促匆忙,她甚至都没打开药箱上的搭扣,就下意识想要掀开箱子,待察觉到自己犯了糊涂后,才又去开搭扣。
傅信见状,不由得开口问道:“怎么了?”
孟娴微垂着眼,说:“程锴在咱们家楼下,他没带伞,整个人都淋湿了。我待会儿下去一趟,给他送把伞。”
闻言,傅信沉默了,而这时候孟娴已经把处理伤口要用的东西都找出来放在了台子上,接着她转身要走,却被傅信一把抓住手腕:“……别去。”
“你应该不会只是给他送把伞那么简单吧?程家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又在这种时候跑来找你,你比我更明白,他到底想干什么。你去找他,就意味着你默许他回到你的生活中来,你真的想好了吗?”
这一连串平静的质问,傅信是摆明了要把事情搬到明面上来讲清楚。他看起来表情虽没什么波动,但握着孟娴手腕的那只手分明已经开始轻微颤抖,甚至连带他的声线都有了一丝波澜:“如果你不想给自己的生活造成困扰,那就不要再对他施以援手,我可以替你下楼送伞,好吗?”
话说到最后,这个平日里最是孤傲漠然的人,语气里竟已经带着些许哀求。
此刻,傅信大概不知道自己垂眸看向孟娴的神情是什么样的,但孟娴看得出,他的眼神分明就是在告诉她——别去找程锴。
对视半晌,孟娴收回了离开的脚步,她反握住傅信受伤的那只手,在他的注视下,慢慢地帮他处理起伤口来,直到孟娴把创可贴小心翼翼地贴上傅信的指尖时,他那惊惶未定的眼神才因为孟娴的态度逐渐平和下来。
突然,孟娴松开傅信,后退一步后,转身的动作毅然决然,快地傅信都来不及反应。
关上门之前,她带走了玄关置物架上的那把雨伞。
傅信愣在原地,四周静悄悄的,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傅信下意识伸出去的手在半空中僵滞两秒,直到指尖传来刺痛,终于无力地收了回来。
程锴是逃出来的。
唯一疼爱他的爷爷去世了,但好像并没有什么人在意。铺天盖地的新闻热度笼罩着整个华盛,外面的人在猜继承人,里面的人在看遗嘱,和公证律师逐字逐句确认,自己可以分到多少钱和股权。每个人都很忙,忙到都没空去爷爷的灵前坐上一时半刻。
他快要窒息了,处理好所有后事,他一刻不停地从那个华丽的牢笼里逃了出来。
孟娴在推开一楼正门的时候,不由得想起她独自一人在家时接到的那通电话。
彼时她正浏览新闻,看的都是有关华盛掌权者逝世以及继承人的报道。外界早已一片哗然,但对于最终结果也只能说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程端作为程宗柏的小儿子,虽不受宠,可还是在父亲百年之后,和侄子程锴得到了同样的财产继承权。虽说是一人一半,不过如今的华盛基本上都是程端暂代程锴撑起来的。程锴不论是能力还是阅历,显而易见地比不上他小叔,自然还需要再历练历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