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孟娴自行练习的空隙,比赛回来的罗比看到了正在滑雪的白霍,对方的技术很娴熟。不过没滑多久,就停下来换好衣服,去扶他练习完毕、摔得磕磕巴巴的妻子了。
孟娴闻言,面色微怔,罗比说的这些,她好像从来没有注意到过。但仔细想想,白霍的确不擅长滑雪,他本人也并不喜欢这项运动,只偶尔会练练马术和台球。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能从容自若地在她面前说可以教她滑雪了。
“我想,他应该是很在意你的,你说过的话、想完成的事,他都有记得。并且,他很想参与你的一切。”罗比说道。
这时,绿灯忽然亮了,罗比和孟娴说了再见,便继续和伙伴们一起玩去了。
直到开过了下一个路口,那些话还在孟娴脑子里挥之不去。
当然,罗比作为一个看客,也只看得到一些浅显的、浮于表面的东西。他认为夫妻一体,一个丈夫想参与妻子的所有是爱之深的表现,也是很正常的。单就他说的这一点来讲,倒也没什么错。
白霍的确在出发前提过要亲自教孟娴滑雪,不过被她拒绝了。罗比猜的一切也都大差不差,只是当初的孟娴已经和白霍有了极深的隔阂,她只觉得对方是想不择手段地控制她。
想到这儿,孟娴忽然有种五味杂陈的感觉。
从工作室到那家咖啡厅的车程大概不到二十分钟,孟娴开得很慢,过了很久才到达目的地。
一进咖啡厅,孟娴没想到竟在里面看到了阔别已久的秦筝,对方似乎在等什么人。
自从上次见面,他们二人就一直在社交软件上联系,没再见过面了。于是她阔步走过去,自然而然地和秦筝打了声招呼:“下午好,秦小姐。”
秦筝抬头的一瞬倒是愣了一下,像是反应了两秒才想起眼前人是谁的样子,她慢慢漾出一个和善的笑:“孟小姐也来这里喝咖啡?”
语气果然熟稔了些,这也要归功于这段时间的聊天。
孟娴语气里透着轻松愉悦,就像平时和秦筝聊天时那样:“嗯,昨天和我们合作的花卉种植公司新引进了一批伊甸园玫瑰的改良种,你不是很喜欢嘛,我下次送花束过去的时候,给你带几株花苗吧?”
不知为何,秦筝明显迟疑了一秒才开口,又刻意拉长了音调,仿佛在掩饰什么似的:“那当然好了,谢谢。”
孟娴心里突然生出了一丝微妙的古怪,她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但她并未继续这个话题,也未曾露出半分异样,而是话锋一转:“对了,还有上次我跟你说过的‘瑞典女王’,就是英国知名繁育家所培育的那个品种也有的,虽然暂时不能开花,但都是很健康的植株,我一并送你些?”
毕竟秦筝也为工作室做了不少投资,这些礼尚往来不需要太高成本,作为礼物也恰到好处。
“好啊,你来决定就好,我都喜欢。”秦筝浅笑道。
孟娴闻言,脸上的笑意微妙地敛去两分,声音微不可察地沉了沉:“之前送去的‘婚礼之路’,我记得你也很感兴趣呢,还跟我讨论它的花语来着……”
秦筝的神色丝毫看不出异样:“……不好意思,我有些记不清它的花语是什么了,你再告诉我一遍吧。”
“是‘纯洁的爱’。”孟娴轻笑。
秦筝适当地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对,就是这个。”
此刻,孟娴的笑意彻底没了,因为她从来没跟秦筝聊过“瑞典女王”,而且“婚礼之路”的花语也不是纯洁的爱。和她聊天的“秦筝”很了解伊甸园玫瑰,几天前他们偶然聊到“婚礼之路”,对方还记得它的花语是“我愿意”。
但她什么情绪都没有表露出来,只是很礼貌地和对方告辞,买了杯外带的咖啡后离开了咖啡厅。走出咖啡厅后,孟娴立刻拨通了“秦筝”的电话,依旧是很快就通了,那边传来忙音,只是不多时,电话如往常一样被挂断了。
可透过玻璃门,她分明看到,秦筝正安然自若地喝着咖啡,桌上的手机毫无动静,对方连碰都没有碰一下。
孟娴握着手机的那只手从耳边轻轻落下来,垂在腿侧,不一会儿,手机又轻轻振动两声,孟娴拿起来,发现是“秦筝”发来的消息和一张被积雪覆盖的“红色电话亭”的照片。
“我也在这个红色电话亭附近,下着雪拍,和雪停后拍出来氛围真的很不一样。”
从咖啡厅到那个电话亭,走得慢的话需要五六分钟,走得快甚至连三分钟都用不了。
孟娴也不知道自己走得快还是慢,总之在她乱成一团糟的思绪还没完全厘清时,她的视线里已经出现了那抹惹眼的红。
正逢日落,傍晚的昏蓝和最后一缕夕光的橙黄交织在一起,她就在那样的光景里,看到电话亭前面不远处那个熟悉的背影——对方高大挺拔到即使站在人群里也能让人一眼看到,身旁熙熙攘攘,无数的人和他擦肩而过,他自岿然不动,似乎和其他人处在两个世界。
须臾,似乎是察觉到身后异样专注的目光,男人缓慢地转过身来。
孟娴蓬松鸦黑的微卷长发被刚起的一阵微风吹起来,尾梢飘扬在半空中,她大半个身体隐没在阴影里,另外小半张脸被夕阳映得格外明亮,两个人的目光就这样在半空中猝然对上。
离得有些远,孟娴看不清白霍眼中在这短短一瞬都涌现出了什么情绪,但她焦躁不安的心在这时却忽然平静了下来,是那种尘埃落定的、意料之中的平静。
真的是他,他还是喜欢在西装外面穿厚实的大衣,还是喜欢把领带打成开尔文结。一年前的这时候,他也是这样站在她家不远处的街道口,那把黑伞不足以完全遮挡他的身体,她发现了他,但她并不想见他。
他安静了这么久,她还以为他已经心死放手了,看来是她高估他了。
一瞬间,周遭的世界似乎沉寂下来,白霍眼睁睁地看着就站在他几步开外,那令他日思夜想的“爱人”,恍若隔世。
白霍浑身血液逆流,在瞬间的愣怔后很快意识到——他大概率已经暴露了。
事实上,白霍这一年里待在爱丁堡的时间比在待国内的时间要多得多。孟娴和傅岑从保加利亚到爱丁堡的那天,他本来在谈工作,可接到孟娴出国的消息后,就马不停蹄地赶到了爱丁堡。
爱丁堡的夜那么长,那么冷,他一边在雪中痴痴等待,一边回想她离开时对他说的那些话。
好在,他没有被自己折腾死在那片冰天雪地里,白霍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重新回到了空荡荡的小南楼。
他的生活慢慢回到了正轨,就好像孟娴从来没有出现过,也没人会在他面前提起她。
但他偶尔还是会听到有关她的事。
她有了新的生活,开了花艺工作室,看起来过得还不错,傅家那两兄弟也一直在陪着她。
白霍越来越觉得心酸,他是羡慕的,他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孟娴别人面前,可以展现自己最真实、最轻松的那一面。而这些,都是他曾经拥有而后又失去了的。
白霍不是没想过放手,在他做出这样的决定后,他只想再远远地见她最后一面,从此就桥归桥、路归路了。
可最终,他还是失败了。
第82章 见“爱人”5
靠时间遗忘的人,是经不起再见一面的。他在绝境中徘徊许久,还是给自己找了一条生路——一条见不得光,但可以让他暂时以另一种方式陪在孟娴身边的路。
不出他所料,“秦筝”的身份很好用,孟娴丝毫没有生疑,一切进行得顺利极了。
孟娴去送花的时候,他看到了她,但不是通过监控,他当时就站在二楼的隐蔽处。
他太了解她了,“秦筝”给工作室带来这么大的投资,依照孟娴的性格,她会尽心尽力、亲力亲为地完成秦筝的要求,以示自己对投资方的尊敬和礼节。
他知道她一定会来,所以他安静地等着他的爱人。
那天她穿的针织长裙很好看,燕麦色很适合她。以前他们还做夫妻的时候,他也经常给她挑这种类型的衣服,也曾对她说过这句话,但她并未发现任何端倪。
当然,除此之外,白霍还记得很多有关孟娴的事——
伊甸园玫瑰曾是孟娴的心头爱,也是她第一次教给他的花。
他们是在冬天离婚的。
他说他用不上“婚礼之路”,是因为它代表着两情相悦、心甘情愿的爱。而他逼迫伤害了他的爱人,他配不上那束花。
最后的最后,还有那个红色电话亭。
第二次去雪山小镇前,他们曾坐在一起看电影。当时他以为她看得很专注,但原来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就心不在焉,把注意力都放在逃离他的事上了。所以,她才会不记得,那个贯穿了整部电影的红色电话亭。
她真的把他遗忘得好彻底,他都明里暗里地提醒她那么多次了,她却到今天才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