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带狗也就罢了,带鸡作甚?
赵修永缓声道:“篮中放了布,这家人并不拮据,可赶路为何要带鸡?”
慕容郢不解,“为何?”
徐长史沉吟片刻,明了笑道:“这鸡并非餐中食,应是那少年的爱宠。”
“爱宠?”
慕容郢瞠目结舌,“那鸡?”
养什么不好,怎么要养鸡?
赵修永道:“舟车劳顿,这少年却要把一只鸡带上,可见无论是什么,养得久了,都是有感情的。”
恰在这时,那名娘子的目光正往此处一瞥,对上赵修永的视线时,她微微一怔,旋即扬唇轻轻一笑,对他点了点头。
赵修永眉头微动,“这小娘子好亮一双眼。”
慕容郢哈哈一笑,“这话好生耳熟,犹记得当初王爷第一次见到老姚时,也是说他生了一双亮眼。”
“是吗?”
赵修永失笑。
蓦地,他想到什么,转头去寻那小娘子的身影。
可惜他们已经上了二楼,不知去向。
赵修永收回视线,重新端起茶盏,浅饮一口,续上徐长史方才的话。
“寿光要什么交代,只管让她来寻本王。”
……
在马车里颠簸这么多日,终于能舒舒服服睡上一觉,姚映疏一进屋就把自己摔进床里,一动也不想动。
直到谈之蕴叫起吃饭,她才慢吞吞爬起来。
吃了好几日干粮,谭承烨看见饭菜时眼睛都在发光,跟见了肉的恶狼似的。
一家三口饿得不想说话,拿起筷子埋头吃饭。
直到一桌菜被吃得精光,谭承烨才意犹未尽地放下筷子,摸着肚子打饱嗝,“舒服,好吃。我都不想走了。”
“刚吃完饭,不准摸肚子。”
姚映疏白他一眼,“想什么呢,明个儿咱们就得赶路了。”
谭承烨叹气,“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到京城啊?”
这日子真的快受不了了。
谈之蕴:“快了,大概还有七八日。”
“这么久。”
谭承烨瞬间蔫了,跟打了霜的茄子似的提不起精神。
姚映疏给他倒杯水,“前头半个多月都过来了,七八日而已,很快了。”
“说的也是。”
谭承烨把水一口闷。
忍忍就过了。
快乐的日子总是格外短暂,一夜过后,一家三口吃完早食,再度踏上前往京城的路。
快到午时,姚映疏瞧见路边有间茶棚,忙叫谈之蕴停下,“咱们歇歇,吃过午食再走。”
“好。”
栓好福气,一家三口走进茶棚,各自要了碗茶。
谭承烨把大福从篮子里抱出来,“被困一上午了,累了吧,你就在我脚边走走,不准走远。”
大福咯咯叫着应声。
姚映疏拿出早晨就买好的干粮,把水囊递给谭承烨,“把手洗洗,一手的鸡味。”
“哪有?”
谭承烨下意识反驳,低头一闻,立马嫌弃地别开脸。
谈之蕴倒水让他净手,把馒头递给他,“吃吧。”
早上才吃了顿好的,现在又是馒头干饼,谭承烨叹气,认命咬一口。
“咯咯咯!”
惊惧的鸡叫声在空中回响,三人同时循声望去,却见大福不知何时走到了官道上,被人拎着鸡脖子举起。
第104章
侍卫拎着母鸡, 回身对马车笑,语气恭敬又谄媚,“王爷, 您这一路都没好好用过膳,正好这有只鸡, 属下这就把它宰了给您补补身子。”
冷风嗖嗖地吹,大福吓得一动不敢动,鸡脑袋缓缓看向茶棚, 豆豆眼里酝出泪意。
宽大马车徐徐在官道上停下,一只养尊处优、骨节分明的手掀开车帘,冷傲目光随意在大福上瞄一眼,冷淡颔首。
“这鸡是我的!”
年轻稚嫩的声音从后插进来, 一名小少年快速冲来去抢侍卫手里的母鸡, 怒道:“这鸡是我养的, 你快还给我!”
侍卫手臂抬高,避开少年的手,语气恶劣道:“你这小孩从哪儿来的?你说这鸡是你的就是你的?”
“当然是我的!”
谭承烨指着茶棚下的篮子, “你看,那篮子里还有鸡毛, 你赶紧把大福还给我。”
侍卫往后一看,那人眼里的不耐令他打了个寒颤,恼羞成怒道:“这鸡现在在我手里, 那就是我的,赶紧松手。”
谭承烨怒了,“大庭广众之下抢人的鸡,你羞不羞啊?还我,赶紧还我!”
他踮脚去抢。
姚映疏和谈之蕴追上来, 后者对随从一拱手,“这位小哥,这鸡我家孩子养了许久,还望小哥高抬贵手,将它还给我们。”
姚映疏也道:“是啊小哥,这鸡是我儿子爱宠,还请你还给我们。”
身后那道视线令侍卫如芒刺背,他本是想向王爷讨个好,没想到这些人不依不挠,令他脸上很是挂不住。
一只鸡罢了,也值得如此纠缠?
没见识的乡下刁民。
侍卫沉下脸,从怀里抓一把铜板递过去,“就当是我从你们这儿买的,行了?”
无人相接,铜板全数掉落。
谭承烨气红了脸,骂道:“光天化日之下还有没有王法了?强抢不成就强买强卖?我不卖,你快把大福还回来!”
他跳起来就抢,侍卫连退数步,脸色阴沉,“我家王爷便是王法!这鸡能被王爷看中是它的福气,你这竖子莫要再做纠缠!”
王爷?
谈之蕴和姚映疏同时一怔,目光落在马车上。
谭承烨却听不进去,红着眼继续抢他的大福,“什么王爷这么没涵养,光天化日之下抢人的鸡,你快还我!”
“大胆!”
侍卫大怒,腾出一只手去抽腰间长刀,“你敢妄议梁王殿下!”
寒光在空中闪过,姚映疏吓得心跳都停了一瞬,“谭承烨!”
“叮——”
破空声起,一支箭凭空射来,准确无误地射在长刀上,“当啷”一声,侍卫失力,手中佩刀坠落。
同一时间,一道身影从马上跃起,抢过侍卫手里的鸡,拎起谭承烨的后衣领,带着他退到姚映疏身边。
“没事吧?”
姚映疏匆匆道谢,紧张拉着谭承烨上下检查。
“我没事。”
谭承烨摇头,紧紧抱住大福,脸上尽是失而复得。
谈之蕴护住母子俩,目光从明显是侍卫打扮的人身上掠过,缓缓望向正往此处驶来的人。
一行十几人,均骑着马,最前面的是个中年男子,上半身孔武有力,从放在马镫上的双腿来看,应足有九尺高。
肤色呈小麦色,墨发被束在玉冠中,剑眉长而浓密,双眼狭长,眼尾微勾,眼如寒星。嘴角微微上扬,分明是笑着的,却仿佛蛰伏深山的大虫,一举一动皆夹带威严,极具压迫感。
他看了眼拔刀的侍卫,视线轻轻落在马车上,语调轻飘飘的,“哟,本王竟不知,父皇何时立五弟为太子了?”
车帘被撩起,漂亮至极的脸暴露在空气中。肤色瓷白,线条明晰,一双丹凤眼勾人薄情,哪怕上了年纪,依旧可见年轻时是何等风华绝代。
他抬睫看向赵修永,浅浅勾唇,眼睛随之一弯,声线华丽中不乏柔美,“二哥说笑了,立储是国之大事,我无才亦无德,怎堪储君之位?二哥这话往后可莫要再说了,若是被朝中大臣们听见,该弹劾弟弟我了。”
“是吗?”
视线挪到那侍卫身上,赵修永笑,“五弟这侍卫方才可是说,他家王爷便是王法。恍然听见这话,本王还以为父皇立储都不昭告天下呢。”
梁王赵修诚眸色一暗,笑容不变,“是弟弟御下无方,二哥见谅。”
他使了个眼色,立即有人走到那侍卫面前,结结实实给了一巴掌。
“晋王殿下面前,岂容你放肆?”
“属下知错,是属下口不择言,请两位殿下赎罪。”
侍卫双膝跪地,满口告罪。
赵修永:“你只是说错一句话罢了,改过即可,要道歉的对象可不是本王,该是这小兄弟才对。”
他朝谭承烨扬了扬下巴,笑容满面,“你说对吧?”
对上那双似冰锥般沁着冷意的眼睛,侍卫不寒而栗,“是是。”
他转向谭承烨,连声道:“这位小兄弟,方才是我不对,我不该抢你的鸡,还请小兄弟大人有大量,原谅我这一次。”
方才还趾高气昂的侍卫跟变了个人似的跪在面前求谅解,谭承烨抱着大福,一时没反应。
谈之蕴满心讽刺,这便是权势的好处了,能让人瞬间变脸。
姚映疏拉了下谭承烨,他缓缓回神,不太情愿道:“我原谅你了,你快起来吧。”
侍卫面露喜色,偏头去看赵修永。
他笑,“小兄弟大度,你还不快起来?”
侍卫急忙站起,“多谢王爷,多谢小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