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了,找到小福了?”
正在烤饼的姚映疏回头看了眼。
“嗯。”
谭承烨回:“它方才跑到水边去了,想抓鸭子呢。”
把小福放下,拍拍它脑袋, 小少年嘲笑,“你还是再长两个月吧。”
“汪汪汪!”
小福不服气地对他大吼。
大福小跑过来,对着小福一阵咯咯咯,不知是嘲笑还是安慰,一大一小瞬间围着马车追逐。
姚映疏把烤好的饼递过去,“喏,吃吧。”
谭承烨瞬间瘪嘴,“又是饼,我现在一见它就想吐。”
姚映疏又把水囊丢给他,“赶路要紧,只有这个,你不吃就只有饿着。”
谈之蕴喂完福气走过来安抚道:“明日我们应该就能到下一座城了,到时候咱们再好好吃一顿。”
路上行程已过半,起初姚映疏还极为兴奋,可随着在马车里颠来颠去,吃不好睡不好,她瞬间蔫了。
这样的日子过了几日,或许是习惯了,姚映疏竟然觉得没什么大不了,起码有吃有穿,还不用担心被亲人卖啊。
反倒是谭承烨这个小少爷,最初还能在马车里捧着书看,但这路实在太颠,晃得他眼睛疼,只能把书放下。
一日日过去,枯燥的日子令他心中不耐越发浓烈,倒是有些往日的模样了。
姚映疏乐见其成。
小孩子嘛,还是活泼些好,家仇要报,但也不能让自己被仇恨控制,成为一具行尸走肉。
现在这样就刚刚好。
姚映疏取了些酱菜放在碗里,“喏,封婶子做的酱菜,拿去沾着吃。”
谭承烨勉为其难接下,狠狠咬下一口沾了酱菜的饼,“封婶子做的酱菜还有多少?能支撑咱们到京城吗?”
谈之蕴把正在烤的饼子翻了个面,笑道:“放心,接下来的路大多都会经过城镇,不必担心日日吃这饼。”
“真的?太好了!”
姚映疏与谭承烨异口同声应,不同的声线里皆藏着同样的兴奋。
谈之蕴笑了笑,用帕子抱着把饼取下来递给姚映疏,“吃吧,吃完了咱们还得赶路了。”
“好。”
姚映疏欢欢喜喜接过饼子。
“小心烫。”
“没事,有帕子包着呢。”
姚映疏小心翼翼拿着饼子吹了吹,用帕子包住手指揪下一块,往碗里一舀,就着酱菜吃下。
还是有些烫,她张着嘴道:“还得是封婶,这酱菜味道真不错。”
咽下饼子,她有些可惜地往马车里看一眼,“就剩一坛了,咱们得省着点吃。”
谭承烨咬着饼子没说话,只是往嘴里送的酱菜分量丝毫不少。
接下来的路能吃饭,他现在还是顾着自己的嘴吧。
吃完饭,稍微歇息片刻,谈之蕴去灭火,谭承烨抱着大福,牵着小福进了马车。
姚映疏站在原地巡睃四周,确定东西没落下,拍拍手爬上马车。
谈之蕴坐在车辕上,手里牵着马缰,轻叱一声,福气甩着尾巴继续前行。
吃过饭就容易犯困,姚映疏靠在车壁上昏昏欲睡,对面的谭承烨早在她上来的时候就睡着了,微微张着嘴,呼吸均匀。
小福窝在他膝上,懒洋洋地闭着眼。
大福被放进篮子里,歪着脑袋,黑眼珠滴溜溜地转。
姚映疏找出特意带上的毯子搭在谭承烨身上,不忘给自己盖一张,又问外头的谈之蕴,“你冷不冷,要不要毯子?”
“不用,我不冷。”
温和的嗓音在冷风中透出几分清冽,姚映疏打开车门,瞬间冷得打个哆嗦,当即把剩下的毯子扔到他身上,立刻关上门,不去管谈之蕴说了什么废话。
外头的谈之蕴望着身上的毯子愣了须臾,嘴角微带笑意,继续驾车赶路。
姚映疏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闭上眼睛把脑袋往车壁上一歪,很快进入梦乡。
在马车上睡不安稳,总是晃得慌,姚映疏感觉自己的脑袋时不时往车壁上撞去,撞得倒是不疼,但很是烦人。
她拧着眉头睁眼,摸了下头顶,嘟囔道:“烦死了,睡都不让人睡安稳。”
“驾!”
耳畔传来阵阵马蹄声,声如雷鸣,似有大队人马经过。
姚映疏将车窗开出一条缝,往外望去。
几道残影从她面前经过,那些人穿着普通,但从背影看,个个都生得人高马大的,结实精壮。尤其是为首那人,肩宽窄腰,微微往前压着身子,手臂肌肉鼓起,仿佛装着无穷的力量。
姚映疏盯着他看了几眼,随着骏马狂奔,他们的身影化为黑点,很快消失在官道上。
冷风从外头灌入,她打了个寒颤,猛地把窗子关上。
谭承烨被冷醒了,抱着双臂迷迷糊糊道:“干什么呢?”
“没什么,你睡吧。”
姚映疏回,顺手把他身上的毯子往上扯。
没了冷意,谭承烨重新闭上眼,很快睡去。
姚映疏一时却没什么睡意,思绪依旧停留在方才那伙人身上。
穿着普通的短褐,可骑马的姿势又那般娴熟,显然不是普通人。
是镖师?还是官府的人?
漫漫长路无聊,姚映疏索性在心里猜测他们的身份,可直到入了城,她依旧没什么头绪。
“到了。”
谈之蕴敲敲车门,“咱们今夜就在此处落脚吧。”
姚映疏暂停胡思乱想,从车窗内望出去,隐约瞧见一家客栈。
“好。”
谭承烨怀里抱着小福,拎着大福走下马车。
停好马车,谈之蕴率先走进客栈与掌柜的商谈。
掌柜的一听要把鸡和狗带进客房就皱起眉,待听到谈之蕴说可以多给些银钱,这才松口同意,“可以是可以,但你们得保证客房的整洁,若是有狗屎鸡屎,那可得多给一份房钱。”
谈之蕴拧眉,尚未开口,姚映疏已点头同意,“可以。”
掌柜的露出笑,“行,三位客官楼上请。”
三人在堂倌的带领下往楼上走。
二楼。
某间客房。
骨节分明的粗糙手掌拎起茶壶,缓缓往杯中倒水。
白雾袅袅上升,身前之人的脸眇眇忽忽,声音却清晰有力地落下。
“梁王已在回京途中,听探子来报,似是与王爷走的同一条路,往后几日,或许会遇上。”
那人摩挲着手中茶盏,徐徐饮下一口,“遇上就遇上吧,本王还怕他不成?”
徐长史咳嗽一声,“有件事王爷许是不知。”
“哦?”
赵修永扬眉,“何事?”
徐长史低声道:“前阵子,严御史上书弹劾平州知州,道他纵子为恶,因一时妒忌,竟与秋闱考官勾结,意图污蔑一名秀才科举舞弊,圣上震怒,派人前往平州查探,这一查,竟还发现了些别的事。那陈知州头上的乌纱帽怕是要不保了。”
赵修永若有所思,“本王记得,平州知州的舅父,似与梁王有些交情。”
“正是。”
徐长史道:“失了一臂膀,梁王心里怕是不好受。属下担心,他会对王爷不利。”
赵修永不屑冷哼,“本王怕他不成?他若是有那个胆子,倒叫本王高看他几分。”
徐长史一听,不由失笑。
也是,王爷征战沙场多年,怎么会怕一个梁王?
是他着相了。
徐长史感慨一声,往周围看一眼,咦道:“怎么不见闻将军?”
坐在赵修永对面的人笑道:“老徐,你来晚了,可是错过了一场大戏。”
徐长史疑惑,“什么戏?”
赵修永笑着摇头,端起茶盏轻抿。
“老闻不是撞到脑子,忘了自己的名姓家人?王爷打探多年,终于得知了他的身世。”
慕容郢放下茶杯,敲了下脑袋,“瞧我,不应该叫老闻,该叫老姚了。”
“老姚本是湖州人,父母已过身,听说还有个女儿被养在大哥膝下,这不,一听这话,他急急忙忙向王爷请辞,找闺女去了。”
慕容郢笑,“我还以为他天天把自己有个闺女挂在嘴边是搪塞之词,原是我误会了,他还真有个闺女。”
徐长史露出笑,“这是好事啊。”
可很快,他收了笑,踯躅道:“闻……姚将军找到女儿,那寿光公主那儿如何交代?”
“啪嗒”一声轻响,赵修永放下茶盏,嘴角勾起,笑道:“有意思。”
什么有意思?
徐长史与慕容郢双双不解,顺着赵修永的视线目光下移。
是容貌极为出色的一家人,娘子提着布裙走在最前面,年轻男子拎着包裹紧随其后,最后缀着一名年纪尚小的少年,一手牵着黄狗,一手拎着篮子,从他们的视线,能清晰地看见篮子中的母鸡。
瞧这一家三口风尘仆仆的模样,想来是赶了许久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