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渚清被剧痛冲击溃散的意识在这一瞬震颤。
那双空洞的眼睛里爆发出激烈的挣扎。
总署这时候将带队捉拿异化者的任务派到他身上，意图太明显了。
就是要不让他回去救人。
可哪怕瞿渚清看穿了又如何呢，这阳谋赌的就是瞿渚清心头的那一份责任。
楚慎一旦被总署的人带走，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性。
甚至连瞿渚清也预料不到楚慎死前会遭受怎样非人的折磨。
可这些终归都是瞿渚清的私人感情。
另一边，是他身为指挥官的责任，是曲塘街数百甚至上千条无辜的人命啊！
怎么选……
他该怎么选？！
瞿渚清闭上眼，两行泪水划过脸颊，沾染了淡淡的血色后滴落在地。
他不能回去。
他是指挥署最高指挥官。
楚慎曾经交给他的责任与信仰，早已深深刻进他心底，他没办法违背。
“渚清……”齐卫的话卡在喉咙里。
他身为局外人，却也已经在听到孟同裳的话时脑海一片空白。
他也根本就想不出瞿渚清到底该怎么选择！
瞿渚清仰头闭上眼，将泪水逼了回去。
等他再睁开眼，那满眼的挣扎终是归于死寂，化作了一种近乎残忍的冷静。
“立刻带三组的人，去曲塘街，我会先一步到！”瞿渚清一把抓住旁边挂着的制服外套，踉跄着冲出了实验室。
他的身影消失在实验室门口。
满身伤痕。
孤注一掷。
瞿渚清是楚慎带大的，他自然是像楚慎的。
像十年前那个楚慎。
但瞿渚清已经看不透现在的楚慎了。
他只知道，若是十年前的楚慎，也一定会做出和他一样的选择！
第68章 看不到，就不会那么疼了
暴雨突如其来。
却也给瞿渚清这次行动增添了最好的保护色。
曲塘街早已在异化者的劫掠中乱成一片。
他们并非是简单的虐杀，而是将部分青壮年抓走圈养，充作移动血库，将剩下的人注射A-32，扩散异化。
瞿渚清审视着在暴雨中一片哀鸣的城区。
那些异化者疯狂地嘶吼和普通人惊恐的哭喊交织在一起，曾经繁华的街道现在已经变成了一片炼狱。
“瞿指挥，特战组已就位。”孟同裳出现在瞿渚清身侧。
而他身后，数道黑影如鬼魅般悄无声息的切入战场之中！
瞿渚清点头，将通讯器别在衣领处，拔枪冲向异化者最密集的一处街区。
此刻的瞿渚清已经完全没有了身处易感期的狼狈。
他依旧穿着那身指挥官制服，看似整洁的外套之下，是早已被鲜血染透的内衬。
雨水冲刷着他没有多少血色的面颊，更衬得那双眼眸目光瑞丽。
里面没有丝毫的个人情绪，只有冷漠的杀伐决断。
他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拼尽全力陷入冲杀，而是在相对制高点解决掉所有异化者，余光同时扫过整个混乱的战场。
“A组，三点钟方向，四个异化者，交叉火力压制清扫。”
“C组，12点方向前进，优先解救没被注射药剂的俘虏，被注射者格杀勿论。”
“狙击组，塔楼顶上的那个异化者头子，优先击杀！”
他的声音透过雨幕，传入特战组所有人耳中。
冷静，清晰，不容置疑。
没有几句话，便能彻底控制住战局。
瞿渚清甚至不需要刻意提高音量，那平稳的语调本身，就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
特战组很快控制住局势，异化者被击杀后，便是清除已经被注射药剂即将异化的那些人。
现在异化无法逆转，总署的指令，是凡异化者格杀勿论。
这样的清扫工作最折磨人心。
因为那些才被注射药剂的异化者，片刻之前，也还是跟他们一样的人类……
但特战组早已见惯了这样的血腥。
他们麻木的执行着清扫，仿佛听不到那些哀求和嘶喊。
瞿渚清看着在暴雨中恢复死寂的街区，微微喘了口气。
就在他想要收队的时候，却突然听到了一声小孩子的细微呜咽。
瞿渚清来不及思索，转身往旁边的街道冲过去！
他拐过一个墙角，便看到有一个还没有被击杀的异化者，正拽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姑娘准备往屋子里躲。
瞿渚清不假思索便习惯性的开了枪，将那个孩子拉到自己身后！
暴雨中，他身形挺拔，染血的制服紧贴着身躯，勾勒出毅然的身形。
那冰冷的侧脸和锐利的目光，带着独属于他的冷冽气息，与周围的混乱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举起通讯器切换了连接。
“特战队已完成曲塘街清扫工作，现收队复命。”瞿渚清的声音在这一刻终于是温和了些许。
他一边说着，一边轻抚过那小孩子脸颊，仿佛无声的安慰。
小姑娘早已被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唯一能做的，就是缩在瞿渚清面前瑟瑟发抖。
瞿渚清神色有些悲哀，他突然想到小时候刚进入指挥署的那段时间，他每次遇到异化者也是如此恐惧。
只是当时，没有人能拉他一把……
瞿渚清蹲下身，正欲开口安慰那吓坏了的孩子，却发现她后颈处正在渗血的针孔！
通讯器那边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被注射A-32的人还有活口么，刚刚异化研究所那边，说需要一个活体实验材料。”
瞿渚清轻抚过那孩子头顶的手猛的一顿。
活体试验材料……
他的目光落在眼前这个看起来和常人无异的小姑娘身上。
她应当是刚被注射了药剂，还没有出现异化特征。
但异化的进程不可逆转，她要不了多久就会彻底变成异化者。
“没有。”瞿渚清颤着声回答道。
挂断通讯器，他低头看向怀里的孩子。
“妈，妈妈……”小姑娘颤抖着想要从瞿渚清怀里逃离。
她看的方向，是刚才被瞿渚清击杀的那个异化者！
瞿渚清的呼吸猛然停滞。
所以他刚才杀的，就是同样被注射了A-32的孩子母亲。
难怪她会想带着孩子往屋里躲……
他们已经被注射了A-32，一旦被指挥署的人发现，绝无生还的可能，所以她才会想将这个孩子藏起来。
瞿渚清的目光最终落回怀里那个孩子身上。
她早已被吓得脱力，连挣脱瞿渚清的怀抱都困难，只能小声的呜咽着，满脸都是泪痕。
在她眼中，瞿渚清不是在保护她。
而是比极域那些异化者更恐怖的恶魔……
瞿渚清在那孩子面前蹲下，颤抖着想要伸手，却在看到那孩子拼命瑟缩的一刻又猛的止住了动作。
他的手在发抖。
极域那些畜牲，连这么小的孩子都不放过，他们怎么敢……
剧烈的情绪波动下，那些原本被强行压下去的痛楚似乎都再次翻涌起来。
不是每一个异化的孩子都可以像余祝那么幸运的遇到楚慎。
更多的人，这辈子要么走向黑暗，要么生不如死……
哪怕冒险留她一命，也不过徒增痛苦。
何况……瞿渚清当然可以假装没看见，但这孩子如果异化后再失控，却可能杀害更多无辜之人。
异化者身体的强化和重伤时嗜血的本能，远比野兽更为恐怖。
可在那之前，她与普通人其实也没什么不同……
瞿渚清看着眼前的小姑娘，神色震颤。
孟同裳完成清扫后，正好赶到。
“瞿指挥……”他自然注意到了瞿渚清的异常，看向那孩子的目光也变得复杂起来。
瞿渚清眼中翻涌着挣扎。
他早该在这十年的杀戮中习惯了这些残酷才对。
怎么心还是会不受控制的痛得厉害……
“闭上眼睛……”瞿渚清突然将那孩子抱入怀中，沙哑的声音里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温柔，“乖，不怕……很快就不疼了……”
他极其缓慢的抬起那只持枪的手，从小姑娘背后缓缓抵住了她的心脏。
而他另一只颤抖的手，极其轻柔的覆盖住了她那双含泪的眼。
看不到，就不会那么疼了。
砰——
第69章 赌上自己换来的三天
枪声在雨幕中闷响。
本该早已对枪声习以为常的瞿渚清却在这一刻猛的震颤。
他看看这怀里小小的身体彻底瘫软下去，最终倒在被大雨泥泞的冰冷地面。
而他保持着开枪的姿势，一动也不动，仿佛一尊冰冷的石像。
雨水无情的落下，冲刷着他，也冲刷着他面前那具迅速冰凉的小小身躯。
刺目的红在地上晕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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