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俯仰流年二十春_期希金【完结】(48)

  “一年。”

  “行。”

  “十年?”

  “行。”

  我心天地可鉴,魂飞魄散是可以的,奴役三百年是可以的,永不超生是可以的。

  孟婆掐看着表,“再等两分钟,凌晨一点十四分的时候,你能通过风影响她,到时候你做出让她能认出你的动作。”

  我绝望哭诉:“她感受不到我。”

  “要在固定的时间里。两分钟后,是可以的。”

  我问:“我有多长时间?”

  “一分钟。”

  时间一到,我急忙朝沈清还耳朵上重重吹一口气。

  心心,你能认出来,是我吗?

  月光下,一阵风掠过沈清还耳侧,她呆立在那里。

  我心内着急万分,怎么不像之前那样问“是你吗”了?

  问啊,问了我就能回答你了。

  我焦躁地吹落繁茂树上的一片树叶,想引起她的注意。又往她眉心吹送一缕风。

  沈清还犹疑着,问:“……是你吗?”

  我便又急往她耳朵上吹气。

  [是我。]

  [是我呀,清还。心心。]

  模糊的水光中,我感觉我好像逐渐看不清她。

  终于,她说:“惜惜,是你你就再吹一下我的右耳,好不好。”

  我再次做出曾数次做过的动作,吹她的右耳。

  沈清还觉察到了。

  她仰着头,又哭又笑。

  片刻后,她慢慢跪下去。

  可之后,任凭我再怎么用力吹,她都感受不到了。

  我听到了一声撕裂的悲鸣。

  这是我离世后,沈清还哭得最透彻的一场。

  我听到了这世间所有的思念与不甘、委屈与遗憾。

  我看见了凤凰泣血,蓝田日暖,白玉生烟。

  求学时不得理解的句子在此刻顿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我回过眼,绝望地问孟婆:“时间到了吗?”

  孟婆:“到了。”

  夜风中,沈清还跪立了许久。

  我垂丧着肩膀飘落,重重咬上手背上透明的皮肤,试图它能血肉模糊。

  但一切都是空的。

  我跪在她身边,我的整颗心都是疼的。

  不知过了多久,沈清还缓缓扶着地面起身。

  我像过去游魂那样的姿态,依恋地趴在她背上。

  她徘徊,她驻足。

  她看着水面上被我吹掉的绿叶看了许久。

  终于,沈清还拨了个电话,问:“妈,家里有韭菜和粉丝吗?”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沈清还沿着来路走回去。

  我悬停的泪终于被风干。

  二十分钟后,沈陶然拎着韭菜按下密码进门。

  “要包饺子吗?”

  “嗯。”

  “做过吗?”

  “没有。”

  沈陶然把东西放下,去洗净手,朝她道:“你先去择韭菜。”

  她将带来的红薯粉丝浸泡在热水里。

  食材准备好之后,又告诉沈清还调料的比例,指导她和面、擀皮,捏饺子。

  一个小时后,饺子出锅。

  沈清还问沈陶然,“还好吗?”

  沈陶然眼里含着泪,点头,说:“好吃,真的。”

  在这之后几天,在沈陶然的陪伴下,沈清还的状态似乎好了很多。

  又陆陆续续烧给我几封信件。

  甚至一个人还去了KTV。

  她翻着手机音乐软件,熟练地翻找到我的歌单,她从不嫌弃我的听歌品味。

  我这才发现,我的心思在她面前无所遁形,因为我甚至连听歌软件背景图都是我们两人不太明显的拥吻图。

  亮着的屏幕映照着她枯白的脸。

  点好歌后,第一首歌的前奏很特殊:“接下来请听,雪村音乐评书的第十一部——东北人都是活雷锋。”

  歌曲很短,只有一分钟。

  她跟着原声唱:“老张开车去东北,撞了……”

  才唱第一句,我就听出了她的哭腔。

  一阵机械声在我脑海里响起:通话记录短消息情景模式声音。

  那是我给她分享过的一个快女海选视频。我们曾一起看那个视频笑到抽搐,笑到泪水从眼角溢出来。

  如今,我看着沈清还的右手紧紧捺在沙发上,指尖发白,她竟然唱“东北人”唱到哭。

  忽明忽暗的灯光里,泪水从她那双好看的眼睛里不间断地溢出。

  我的无力无助像滔天巨浪,什么时候得以喘息?

  沈清还,你什么时候,能不痛了?

  你什么时候,能不让我痛了?

  千分万秒,都是命运的无常捉弄,

  她就这样挨着。

  我就这样挨着。

  因为沈清还,我开始痛恨起这世间所有的深情。

  把黑发催白、把饱满的心催得长满皱纹、把每一厘筋络都催断。

  我不该在死前发那条消息的。

  我曾渴望有人,爱我至深。

  却也在此刻渴望,从没有遇见过沈清还。

  我决心一了百了。

  终于在孟婆第五次问我要不要入母亲的梦时,点了点头。

  -

  进入梦境前,我依稀看到母亲抱着我相片入睡,眼角有泪痕。

  她似乎知道这是梦。

  一开始,我们彼此,相顾无言。

  但我想起沈清还,在我去世后,还完了在我名下那套房子的全部贷款,去见了律师,在公证下,把那套房子过户给了母亲。又把我名下的存款取出来,转到了母亲的账户上。

  我看到,沈清还陪着她办手续时,搀扶着她的胳膊,耐心细致。

  过马路时,又牵着她的手,另一只手还扶着她的后背。

  沈清还完全成为了她的另一个女儿。

  她依靠着沈清还,像过去依靠我那样。

  可是母亲,在这个意义上,我不想沈清还成为你的女儿。

  她不应该承担起原本属于我的责任。

  沈清还该有她自己的人生。

  我喊了母亲一声,说:“妈,你把市里的房子再过户还给沈清还吧。她会把我出资的部分拿出来给你的。你把沈清还给他的存折要回来,把我的车卖了,再加上我卡里那些钱,应该够你用的了,自己保存好,不要再给他拿去赌牌。养老的事,可以找二姨家姐,她人心地比较好,你最后可以把钱留给她。”

  “有什么事,不要再去找沈清还了。”

  “放她走。”

  我说。

  母亲点点头,声音衰老而疲惫,说:“我知道了。我知道的。”

  我继续说道:“还有一件事,一楼我房间里,有一个行李箱,行李箱的密码是9724。你打开后,把里面一本蓝色壳的本子交给沈清还,其它的东西,一定要先全都烧了,然后只留这个本子给她。但不要说是我让留给她的,就说是我留下的就好了。”

  “好,好。我记住了。”她问,“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我摇摇头,想说的话好像都已经说完,于是又说:“这个梦我不知道会持续多久,随时都有可能断掉。妈,你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吗?”

  母亲张口时,我的心忽然一梗。

  怕她会说出来一句,“在地底下,好好照顾你弟弟。”

  万幸,她没有。

  反而是抬着手,似乎是想摸一摸我的脸,隔着段距离,没触摸到。

  她眼神浑浊而哀痛,说:“那么短一个梦,你都在说她。”

  又问我:“我呢,有想跟我说的话吗?”

  我憾悔地摇头,说:“没有。”

  无言可说。

  无情可叙。

  -

  母亲,我本该爱你,却无论如何也爱不起来。

  我想,我应该是有情感漠视的。

  二年级的时候,你因为嫌弃我的头发不好打理,带我去理发店剪了很短很短的头发,我承受了同学一学期的异样眼光。

  在川州时,因为下雨没及时收衣服,被你和他拿着衣架追着打,周围站了好多大人在笑。

  还有那时很流行的二轮滑板车,我看邻居家小孩都有,羡慕了很久。

  我就求你们给我买一个。

  我求了多久,你们就烦了多久。

  后来他被我烦得厉害了,掰开我攥住他裤腿的手,踢了一脚。

  然后转为打骂,口中问着:“还要不要?!还要不要!”

  我哭得说不话来,哭了很久,赌气不吃饭,一直到邻居来劝我,你们也没来。

  那晚我在邻居家睡下,几天后,你去接我,答应给我买了。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美梦。

  可之后,我一日一日地盼着,始终也没有盼来。

  我知道,我不配拥有。

  有了挣钱能力后,我给自己买的第一件礼物,就是滑板车。

  花了108块钱,大概是我打200个电话后能得到的酬劳。

  确实辛苦,需要兼职的我一天半才能挣到的钱,需要许多年前的你们一天才能挣到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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