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头也不抬,拖把拖过她脚下,说:“不关你的事。脚抬一抬,端好桌上的提子,然后回屋。”
“小汩汩,”她喊我,搂着我的脖子,说,“你当我女朋友吧,我会对你好的。我们国庆就结婚。”
我说:“再说吧,我国庆挺忙的。”
向向满嘴跑火车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
我也是。
下午五点,我换上一件被熨烫得齐整的白色长袖衬衫,搭着蓝色牛仔裤,又试了几个妆容,定下来清薄一些的,用手蓬了蓬又卷了些弧度的长发,坐在沙发上严阵以待。
客厅室温是26度,茶几上摆着一个青绿陶瓷花瓶,里面养着六出花,花语是喜悦与重逢。
桌上还有秋桃蓝莓和无花果等水果。
想了想,我把无花果去掉了。
静了静心,我又去各个平台搜索希声,是在抚州的一家播音主持培训艺考机构,从各个平台的评价来看,办得有声有色。
我有些惊讶的同时,又觉得理所当然。
沈清还做什么事,我都会觉得有道理,都会觉得厉害。
高一演讲比赛时,我曾听沈清还的朗诵听到落泪。
当时她左手攥拳,微微一振,读的是舒婷的致橡树——
【我们分担寒潮、风雷、霹雳;
我们共享雾霭、流岚、虹霓。】
那是非常有力量、有感染力的声音。
玉振一样,我几乎铭心刻骨。
当时被惊到朝台上人看,台上耀眼的人却也像在瞧我一样。
我这样无耻地臆想。
6点30分,沈清还给我发消息:【我到了。】
我回:【我下去接你。】
我就要见到她啦。
我飞快地进电梯,下一楼。
十几秒成了最短暂又最漫长的时间。
电梯门一打开,穿黑色薄纱衬衫、黑色西装裤,黑长直,戴金属框眼镜的沈清还,出现在我面前。
我确信:这世界上没有谁比她更好看。
她说:“你好。”
我说:“你好。”然后就没话了。
电梯门就要关上,我依旧愣着。
沈清还伸长胳膊拦了一下,笑着问我:“在几楼?”
我的感官时而锐利时而缓慢,锐利到能看清她拦下电梯时腕上的青筋,缓慢到听不清她对我说的话。
在她面前,五感总要多多少少丧失一些?
被抽象成精神高地的人忽然落到现实里,我整个人都像做梦一般。
沈清还进了电梯,我闻到了大吉岭茶的香水味,很清澈,很好闻。
“我们去几楼?”她又轻轻问。
“6楼。”我说,刷上电梯卡,按下数字6。
“好。”
进屋后,我按照脑海里排练好的话,对她说:“你可以随意逛逛、看看。这间屋子的采光和通风都很好,能看到小区的绿化树,早上有小鸟叫声,但不会吵。有独立卫生间,干湿分离的。”
沈清还问:“有无线网吗?”
我眨一下眼:“可以有。明天就有。”
又彻悟了两个字:舔狗。
她走在前面,我缓慢立住脚,站在客厅等她看完。
片刻后,她点点头,说:“挺好的,我租了。”
我问:“今天就确定吗?”
沈清还笑着问:“今天不能确定吗,你还约了其她人?”
我摆着手,目光闪烁盯着她:“没有没有,只有你一个。”
“现在签合同吗?”
“好。”
雀跃。
我把转租合同纸递给她,看到她握笔的手,好看。
按着白纸的手,也好看。
我听到了我的心跳,它是如此有力,真的快要跳出来了那样。
眼前的人知道我这样肖想她吗?
写完字后,我紧忙起身,手装作随意地插进兜里,掩饰颤抖。
沈清还问:“这间房之前来过人看过吗?”
“来过两个。”
“她们没租?”
“都是问完就没后续了。”
沈清还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她的目光定在沙发上的白色小狗玩偶挂件上,看了看它,又看了看我。
“你可以捏它。”我说。
沈清还笑,食指伸进钥匙圈里,拿起那只玩偶,按了一下,小狗“汪汪”叫了两声。
“挺可爱的,毛茸茸的。”
她把挂件还给我,我下意识就去接了,但钥匙环却在她食指上卡了一下,我伸手去扶,指尖皮肤微触到她的手指。
钥匙环闪着光,像一枚戒指——像我给她戴上又摘下了戒指。
沈清还抬眉看我一眼,右眉微微跳动一下。
我目光躲闪,逃开了。
第 7 章
沈清还摩挲了几下手指,又将茶几上的笔帽合起,从沙发上站起身来,说:“我是工作室在这附近,想着如果下雨或者下雪不想回家了,就在这儿休息。这儿离商圈都比较近。”
我点头如啄米:“是的是的。”
一点点听清楚她的话,一点点给出反应:“哦,哦,那如果你不常在这里的话,房租我可以减一下,还有,毕竟你在这时间不久,水电燃气就我来付好了,你不用操心。”
“不用,该付的还是要付的。我有时候可能会回来的晚一点,作息不规律,打扰到你也过意不去。”
“这样不公平。”
“还好吧……或许,我会在这儿久住呢?”沈清还倾斜着眼看着我,又笑着打趣说,“没见过非要给人减房租的。”
似乎是心思被拆穿,我的耳朵重新开始爬上热度,说:“现在租客不好找。”
沈清还点头表示赞同,然后又说:“所以我来了呀。房租水电就按之前说的,三个人平摊就好了。我看你应该是有做饭的习惯,以后要是你方便的时候,我能偶尔在你这蹭一下饭就好了,只是偶尔一两顿就好。”
“好,好。我经常做的两个人都吃不完,你来了正好。”
你来了真好。
我把钥匙和电梯卡都交给她。
沈清还接过去,说:“好,那我之后就陆陆续续搬进来了哈。”
“好。如果东西比较多的话,喊我,我帮你搬。”我蜷起手指,感受着刚才指尖触碰到她的暖意。
“好,谢谢。”她声音平和地应。
“不客气。”我轻轻答,又攥了攥沁出些汗的手。
依旧觉得:是在做梦吗。
她搬东西那天,我正好在家,听到声音走出去,看到沈清还正拎着个小包往屋里走。
“楼下还有吧?”
“嗯。”
“我帮你。”我不由她分说下了楼。
她笑着说:“本来想说就这一点东西,我一下子就能拿上来的,你怎么走那么快。”
我被她好看的笑容晃了一下,说:“两个人你也能轻一点嘛。”
“是呢。”她点点头,依旧持续着那笑。
进屋后,沈清还提着一个小行李包走在前面,我推着她的行李箱跟在后头,把东西放进她房间里后,说:“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再喊我。”
“谢谢。”
她的目光看向我放在客厅的电脑上的抚大的logo贴纸,问我:“你在抚大工作?”
“嗯。”
“老师吗?教什么呀。”
她问得并不咄咄逼人,我也非常愿意去回答她:“教思政。”
沈清还挑了下眉,重复问了一遍:“你教思政?”
我点头,不敢看她,只显得有些木讷地应:“嗯。大学学的哲学。”
这样的工作,此生应该是与公开出柜无缘了。
当初跟着政治老师选这个专业的时候,我可没想过如今。
“那挺厉害的。”沈清还从包里提出来一提子水果,又走到厨房,说,“我洗点葡萄,我们一起吃。”
我跟随在她身后,说:“好。谢谢。”
又摇摇头,说:“没什么厉害的,也就那样。”
我虽然嘴上这样说,心里却充斥着一股骄傲与自满。
追寻你的脚步,我到了如今的脚下。
流水经过她白皙修长的手,她抬头,没有看我,却说:“说实话,我见到你,为什么总觉得有一点眼熟。”
她盯着我,又悠悠地说,“你呢?”
她把洗好的葡萄搁进盘子里,递到我面前,说:“尝一下。”
“嗯。”我拈起一颗紫色葡萄。
心被憋到爆炸。
此刻终于好像可以开始有了一个发泄口。
“我认识你。”我听到自己说。
圆润的葡萄在口中破了皮,酸甜的心意流淌出来。
“你认识我?”
我笑着,说:“我是抚州二中毕业的,二中的人,应该没有不认识你的。”
沈清还微微地笑了,笑容里包含了一种了然,她慢悠悠地看我,然后说:“这样啊……我还以为,你是第一次见到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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