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口气喝空我倒的水,对我说谢谢,问我有没有笔和纸。
待我拿来给他后,他立马写下一串电话号码,“他行踪不定,我们无法判断他下一次的目标是谁。”
李和煦将电话号码留给我,“如有可疑人员立即打这个电话向我说明。”
眼看他要走,我忍不住问:“红枫当年是谁举报的,能告诉我一声吗?”
“你不知道吗?”
李和煦面露惊诧:“我队长说,他对我们案件侦破有很大帮助,以前提起过你,说你是他很好的朋友。其实在你之前,我先去找的他,不过昨天联系人说……他好像因病去世了,我想既然你们是朋友,对当年的事应该了解挺多,所以我才来找的你。”
我怔了挺久,才说:“这样。”
李和煦有些为难道:“既然你不知道,以后有机会再告诉你好了,你是想感谢他?”
不说也不打紧。他太直爽,东一句西一句,按他刚才那些话,就差把鹤翊二字直拍我脑门上。
我帮他打开门,“没事,快去忙吧。”
李和煦跑出去,又回过身来,今天是大晴天,他站在阳光里用力朝我挥了挥手,笑着说再见。我同样挥了挥,但笑不出来。
他们弄错了一点,我们绝非朋友,是仇人。
真讽刺。鹤翊竟能从别人口中的坏人转变成好人。
——
相安无事度过三天,鹤翊下葬,墓碑建在青溪市的一个公墓。
张盟给我打了个电话,约我下午四点前来,我准时赴约。
巧合的是,青溪市是我的童年故乡,我十二岁之前在那长大,后来父母举家搬迁,在另一城市落户,我没再来过这儿。
鹤翊怎么会葬在这里?要不是我换的住所离青溪差了两个区的距离,我要怀疑他是不是以为我一直呆在这,打算死后也要阴魂不散。
张盟在入口处等我,待我来到后,他引我去往葬着鹤翊的地方。
他的墓碑在尽头的拐角处,没有太多特别,公墓墓碑统一制式,鹤翊隐没于其中,和旁人相比,也什么特别。
我问张盟,“为什么选在葬在这里?”
“风景好,水好,死后常看心情好。他的原话。”
好神经的回答。
以我后来对鹤翊的了解,这不算实话,他爱用些不着调的话掩饰自己的真实想法。但实话究竟是什么,我懒得再想。
张盟从兜里掏出一袋利是糖放在墓前,将手里的一把香匀了些给我。相比起我用打火机点燃,再随意插上的举动,张盟显得真诚许多,跪在墓前,对着黑白照说:“你爱吃的糖我带了,你想见的人也来了,在那儿别难过。”
看望流程很简单。张盟起身,就算结束。
回去时他说送我,路上突然问:“青山,他的戒指呢?”
“不知道,当时滚地上去了,可能被人踢掉了。”我随口应。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是你拿走了。”张盟笑声低低的。
我问他:“红枫,是鹤翊举报的吧?”
张盟毫不掩饰,“是。”
“他会这么好心?”
“青山,如果他不这么干,今天你不会好好站在这里,鹤立枫后来杀了很多人,本来想连你也杀了,是警察抓得早。”
张盟反问:“对你来说,你这辈子最想的事是活下去,鹤翊已经为你做好了。”
胸中郁气越发滞涩难忍。
从警察上门到张盟说出这番话,连日来在心中反复涌现又强行回避的事实成了真。
一个恨了这么多年的人,摇身一变,成了救命恩人。
我难以接受。
这不过是鹤翊那点指甲盖大小的良心作祟,才能够成为如今配合警方打压邪恶的良好公民。他怎么能做好人。
我望着地面,水洼处倒映我一张笑比哭还难看的脸,世事真无常。
“你意思是,我现在要对他感恩戴德?”
张盟摇了摇头,真心道:“不,如果不恨的话,过往恩怨一笔勾销,你会甘心吗?”
当然不会。
“你可以恨他,最好一直是,毕竟他做了这么多坏事,对不对?”
张盟比我还会考虑。
到了分别的出口,我和张盟作别,拦了辆出租车,他站在身后目送,在我进后车厢时习惯我开车门,关上前说:“其实我找过病房的每一处,都没找到那戒指。”
他目光灼灼,意有所指,我没有再为他献计献策。
“那我没办法了,有缘再见。”
砰一声,关上了车门。
回到出租屋是半夜,我身心疲惫,拿水服药,倒回床铺里。今天是阴雨天,压制了我体内因粉蓝发作的燥热,但我迟迟难以入睡。侧卧着,看向对面书桌的抽屉,胸腔中涌动的怨恨越来越浓。
脑子想最多,是我如何被鹤翊拖入红枫,生生浪费掉数年光景,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要死不活。
时钟指针指向九点时,我想事情总得有个了结。
起身上前,拉开柜子。
在最角落处,躺着两个戒指,一个是鹤翊拜托我保管,对,就是张盟死活找不到的那个戒指。
另一个已经变了形,我的。
在我被放走后,我尝试取下,无奈戒指太合适,偏偏无法顺利拔出,后面我拿来液压剪咬开,代价是手指割破流血,在上面留了条状的白疤,戒指得以脱离。虽破损变形,但戒指豁开那处还有没完全断裂,藕断丝连,要烂不烂。
留下它们的本意只是想永不忘却,保持对鹤翊的仇恨。
现在它折磨我,致我失眠,强调鹤翊成为我救命恩人的惊天大转变。
我手一抓,将它们放进近心口处的衬衣口袋。走出门拦了辆出租车,直奔青溪的公墓去。
凭着白天的记忆,找到鹤翊的墓前。
黑白照上的那张脸停留在26岁,头发还没变长的时候,他望着镜头,望着面前的我,和从前一样专注。用那种状态,把自己端得无辜又深情。
在他眼中我是何种存在?朋友?爱人?发泄的玩物?何苦非要将我放在身边互相折磨。
我站在墓碑前很久。
凉风中的梧桐叶沙沙作响,月色下的娑婆树影投在脚边的土地上晃动。这里静得只有树在叫唤,既吵,又安宁。
积攒过多的愤恨迫使我抬腿往把那墓碑边沿来上一脚。碑石坚固,只留下个浅淡的鞋印子。
踢完并不解恨,死人不会作回应,任打任骂,绝不还手。
到最后受折磨的还是我。他一死了之,了却身后事,真轻松。
我做了个深呼吸,用平生最大限度的平和,面对这个人。
“鹤翊。”
“你害我五年,现在我当我们两清,我祝你下辈子投个好胎,今后你我各走各的路,黄泉路上不复见。”
绷紧的神经变得松懈,我突然觉得好累,今天也许能睡个好觉吧。
树木有一瞬静止,万籁寂静之际。
手往上衣口袋摸去,我打算将那戒指丢在利是糖旁边。
极细微的脚步声伴着枯枝断裂来到身后,刹那,黑影闪过,一个同我差不多高的男人出现在眼前,他头戴鸭舌帽,逆着光,我完全无法看清楚他的面容,甚至无法阻止他上前捂住我嘴的手。
“佟青山。”
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了个支离破碎,非常陌生,我的确不认识这个人。
我试图将他推开,手肘卯足劲向后推,谁料他力气奇大,单凭一只手便能牢牢将我双手反剪,让我无法再做挣扎。
“活这么久,差不多了。”
他松开我嘴,空出的手去口袋里拿东西。
下一刻,银刀乍现,光亮反射,照见他那双被夜色蒙住的狭长眼。
凶光毕露,手起刀落,他朝我直直扎过来。
刀尖穿过近心口处的戒指,我听到有什么铁丝断裂的了的声音。紧接着皮肉被割开,刀子划过骨头刺耳的噌噌声在耳膜处无限放大。
这还没完,这人快把刀身完全没入我心脏,又奋力一把,带出大片的血,我脱力倒下,他迅速逃离。
我倒在鹤翊的墓前,和那张黑白照面对面,静静望着他,体温迅速流逝发冷。
流出的血很热,像抚过皮肤的温水……
原来死前是没有太多走马灯似的闪回回忆。只有一个念头,希望下辈子,鹤翊投的胎要比我差,不然我心里不平衡。
……
再睁眼。没有电视剧或者神话中的地府,没有黑白无常,更没有什么下地狱的鬼或者孟婆汤。
模糊的视野一片璀璨金光,灿烂到快将我眼睛晃瞎,我的意识不明朗。
“青山。”
那天医院的耳语再次重现。
我骤然清醒,对面,是活生生的鹤翊,望我的神色透着隐忍和不悦。
周围很吵,吵得就像置身在在天堂岛二楼,一帮赌徒和好色之徒的哄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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