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翊这番近似赞美的控诉,忽然让这点私心无处遁形,露出我内心深处的某种丑恶。刹那失去抗辩的力气。
只能哄说:“如果医疗室躺的是你,我一样会这么做,你要公平,这就是我唯一能做到的了。”
沉默了好半晌,我的肩膀湿了大半,他的喉咙里勉强挤出几个字。
“我会帮你。”
随之而来的是,他的呼吸再次变得重了些。
我以为他病情加重,将他脸抬起来看。
眼睫湿润,眼尾微红,美人皮相我见犹怜,偏偏垂目看我,一时间距离骤远,脆弱只是他的一种假象。
心念一动,我想还是算了,另想办法吧。
“今晚当我什么都没说吧,你该休息了。”
我松开手,转而盖住他双眼,将他摁回被窝里。
后半夜我没有睡着,房间里充斥着来自另一个人缓慢均匀的呼吸。没有睡着的我在床边踱步,望着他沉睡时的脸。
安静时候的鹤翊温顺,没有攻击性。我伸手探他额温,烧退了些时才起了困意,躺在沙发上,望着他睡过去。
——
新的一天,我依然从床上醒来。
旁边空无一人,只有被叠得四四方方的蓝毯子静静躺在原地。出了门,饭桶的房间开了条缝,他从里面出来,穿了件高领的黑色长袖,我感受到房间掠过脚踝的冷气,当即理解了他在七月流火里穿长袖,鹤翊睡觉都得盖被子,饭桶穿长袖也就不奇怪了。
他关上门,说要陪我一起去看蝴蝶她们。
不知不觉,我们在船上已经度过了半程,游轮绕过港岛的终点站,很快就会按原计划返程。和刚来到这里时兴奋,紧张和期待不同,饭桶一天比一天安静,像霜打的茄子般蔫巴,藏了很多心事。
上三楼时,我问他:“你怎么了,看起来没什么精神,还在想薛的事?”
饭桶马上笑起来,笑意勉强,甚至少有与我眼神交流。
“没想了,没睡好而已。”
我看了眼他的脸,眼皮底下是有点淡淡乌青,“有什么事别憋在心里,我们可以一起解决。”
像从前很多个相互支持彼此的时刻一样,我们依然可以默契地为彼此带来帮助。
“你脖子上的红印哪来的?”
饭桶冷不丁一句话,我下意识摸向颈侧一处始终发热灼痛的皮肤,早上醒来就有了,我见怪不怪,可能是蹭到了什么蚊虫。当年在树林里抓蛇也是碰到一些不知名毒虫,第二天手腕便起了红疹。
“可能是碰到什么虫子了,过两天就好了。”
“不是虫子,这是吻痕吧。”
饭桶笃定道。
我愣住,“不可能的。”
谁能趁我睡觉来……我正想反驳突然就卡在脑子里,忘了和我同处一室的还有个鹤翊。
可这也说不通,“他昨晚发烧了,我看着他睡的,他起来都没有力气。”
要么是虫子,要么有人半夜来房间里揪我脖子。我由此推测,难道是鹤翊口中的那位神秘人?
饭桶扭头看我,哑然片刻。我感受到来自他眼神中的质疑,那种感觉很奇怪,就像撒谎被机敏的家长察觉,用长时间的凝视让我自动吐露秘密。
这让我感到些许不适,我没有撒谎,却遭到亲友的怀疑。
“我和鹤翊,决不可能到这步,我知道我在做什么。就是待一屋子里我们都不会做任何出格的事。”
我强调着。
“嗯,我信你。”饭桶顿了顿,没头没尾地说,“总之你保全自己重要。”
而后上前一步,将我落在身后。
我望见了饭桶微微驼着,垂头丧气的背,望见在尽头的医疗室门外,久未见面的章柏林。
他回头,最先看向的是饭桶。
“又见啦樊生。”
饭桶不答,略过那只伸向他的绅士手,绕开了他。
章柏林自昨晚空降甲板,在昨天之前他还在异国他乡周游世界,为立华的商业板块开疆拓土,才下酒局便乘私人飞机辗转来到天堂岛,被紧急召回的原因让人意外。
“我来带走蝴蝶。”
未料想的走向,我下意识问:“你们要做什么?为什么带走她?”
章柏林当即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别紧张呀,我都还没把话说完,当然是带她下船,还她自由咯。”
“立华让你来的?”饭桶抱臂,充满狐疑看着他。
“说是,也不是。”章柏林扭头看我,笑容带邪,“是你的鹤翊求的情。”
揶揄的调笑和话语,从章柏林嘴里说出的字眼显得暧昧不清。重点落在求情这个点上,我一时无话,没想到鹤翊行动这么迅速。换个角度想,是不是在鹤翊眼中,我在利用他对我的心思来让他出手相助。也难怪昨晚的他如此伤心幽怨。
“他现在在哪?”
“你要是想见他,那就去会议室看看吧,他们都在那。”
他指向另一侧的走廊房间,那是我们原先被叫去见立华二人的地方。
对鹤翊的很多种好的坏的情感里,不忍总是占去主导地位,影响我的下一步。在别人眼中,或许该感叹我真是心软善良,可我深知我为人秉性没有到如此高尚的地步,无非是想借着机会摸清这邮轮的底线。
想和鹤翊划清界限,无拖无欠最好,可越相处,就越容易纠缠不清。我注定无法和他将这中间的人情一分一毫地理干净。
站在鹤立枫的房间前,我看见江晓虞回到了牌桌前,坐在鹤翊的对面,左手边是个不认识的路人甲,右手边是章华镖,鹤立枫坐在章华镖的边上,虽然身居轮椅,但气场强大到一眼就能让人判断出他是这场牌桌里的主导者。
我和饭桶正欲上前,却被门口的黑衣保镖拦住。
他说:“不好意思,鹤总吩咐,现在没有他的指示,任何人不得进入。”
按照天堂岛的规则。
一个人要想下船,就必须赚到盆满钵满才能离开,江晓虞从那天开始,就被薛某出老千吃掉了她在天堂岛有限的筹码,现在除非奇迹发生,让她能够让手上唯一的筹码牌逆风翻盘。
饭桶凑到玻璃门前看个仔细,他问我胜算多大,我摇摇头,“中彩票的程度吧。”
布谷钟一分一秒流失,他们依次往桌子中间放下手中的牌。
或许是上天垂怜,奇迹就在此刻发生。
江晓虞拿到了代表她幸运的方块K,她将手中的所有牌放下。
无人能敌的同花顺。
她是这场牌里最大的赢家。
奖励是蝴蝶与她的自由。
但这并不是终点。
众人在震撼片刻后为她鼓掌。
紧接着,旁边候命的侍应生上前,端上托盘,上面是一杯水,还有一张纸,鹤翊拿过水杯。
一手伸向旁边那张纸。
在看清他两指捻起的东西后,突然一阵耳鸣左耳贯穿,脑内只剩尖利的嗡鸣。
我迈出沉入铁的脚,却有种脚不着地的虚空,耳鸣声让四周如死般沉寂。
寂静的混乱里,奋力推开意图拦我的黑衣保镖,扑上来让我保持冷静的饭桶。
我在这一瞬间突然懂得坐在灯下望着天说着情与爱,即使形势不利也要不顾一切冲向蝴蝶的江晓虞。
我终究没能拦住。
喉结上下滚动。
鹤翊服下第一颗粉蓝。
第41章 生命浓度
我贸贸然出现在他们面前,鹤翊已经服下半杯水,嘴唇湿润,一切都已来不及。
章华镖起身,见到我,笑道:“怎么突然跑进来,你也想玩牌吗?我们刚结束,要不要陪你也玩玩?”
他是皮笑肉不笑的类型,看起来很好说话,手已经往手边一扬,警告门边的侍应生:“不要再随便让人进来。”
我咽了咽因紧张而过分分泌的口水。
强装镇定,“我来找他们。”
“但你看起来像硬闯。”
四双眼齐齐投过来,我望着始终没有出声的鹤翊,他似乎是觉察出我突然出现的缘由,脑袋极细微左右摆动了一下:不要轻举妄动。
在章华镖面前,天堂岛的任何秘密都不得外泄,我不得泄露失态和紧张,势必会被他觉察出端倪。他会做出什么事,横生何种变故,就不是我们所能控制的了。
“抱歉,鹤翊昨天发了烧,我来找他,看他怎么样。”
“你这么紧张他?”
坐在轮椅上的鹤立枫抬起头来看我,嘴角噙着极淡的笑意。
“是。”
不知道现在从他嘴里抠出粉蓝还来不来得及,会不会已经被胃酸腐蚀殆尽了。
鹤立枫转头望着他的小儿子:“你发烧了?过来,给我看看。”
鹤翊起身走到他的身边,很顺从地跪在他的脚边,将脑袋献上,等待对方伸手触摸他的额头。
鹤立枫有种老派的守旧感。也许是手冷的缘故,他最开始试不太出感觉,便摸着鹤翊的后脑勺将自己的额头凑过去贴住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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