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有点烫。”
在这对关系不算多么正常的父子来说,儿子和爹,是对立的两面,只是有赖于亲情血缘做纽带,让他们虽没有温馨煽情,却也不到剑拔弩张的地步。
在所有的儿子里面,和算计中出世的大儿子和二儿子比起来,偶然一次失智和冲动诞下的小儿子鹤翊,他的出身足够纯粹干净,最像他,最像Vanessa。
被鹤立枫偏爱是必然。
上到大学依旧要被接送,发了烧要头贴着头试温,在外头流浪归流浪,必要时还是得被叫回来。
这就是这父子的相处模式。
“要回来吗?还是去医疗室拿点药?”
鹤翊摇摇头,在他面前站起:“死不了,该把船给她们了吧?”
鹤立枫抬手,朝章华镖勾两下手指,嘱咐:“把艇给江小姐和蝴蝶,去留由她。”
侍应生拉开紧闭的门,在这天,江晓虞得到可以出逃机会,鹤翊失去本应健康的身体,而我欠下鹤翊无法用物质衡量的人情。
章华镖给的这艘小艇,只限两人,将在靠近港湾东岸放下船只,送她们离开,计划将在第二天后驶离。
条件很多,一不得放出天堂岛的所有秘密,二今后不得再踏入立华,三,离开后不得提及在立华的所见所闻。
回到医疗室,江晓虞对着高她不少的鹤翊,深深鞠了个躬,用诚恳庄重的动作,说:“谢谢。”
鹤翊答:“我要帮的不是你,去了就别再来。”
“当然。”
我没来得及和鹤翊说上话,他被章柏林叫走,说是要去谈谈事。剩下我、江晓虞、饭桶守在蝴蝶身边。
整整一天过去,医生不再给蝴蝶服下粉蓝。但蝴蝶浸入骨髓的药性残留,等同于病入膏肓。
她开始昏迷多过清醒,唯一一次醒来,是躺在江晓虞的身边。
听闻江晓虞只身入狼群,为她争得生存可能,她不禁问:“本事真大,我又不是你什么人,值得你这么做?”
江晓虞答得理所当然:“值得。”
蝴蝶笑出声,脑袋后仰,就着姿势在她脖颈处蹭蹭,笑容却有种雨过天晴的明媚。
至于蝴蝶为什么从不想着离开,她的想法很简单,她是立华在港市某个犄角旮旯地雇来的孤儿女,恰巧那年她要钱,章华镖有钱,对于从底层摸爬滚打出来,只求财不要命的蝴蝶,这是天大的好事。
从数年前来到立华起,蝴蝶便作为立华内部的员工流转于各位商人政客之间,又在去年这个时候,作为粉蓝实验者,试验过无数次的药物。说好听是万里挑一的幸存者,但比起一吃就死掉的人,她受到的折磨远比别人多得多。
粉蓝治愈了她自出生便无法正常弯曲的右脚踝。但粉蓝的治疗就像一个无向球,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会踢向身体何处。
蝴蝶经历过眼睛流血、胃穿孔、胫骨骨折、幻听、臆想、狂躁等等不可控的病症。都在那些数不清的日子里生生扛下来,她不知道终点在那一刻,她已经深感疲惫,没有尽头。
而江晓虞的到来,让这种暗无天日出现转机。
如此巧合的互相需要。也就有了这段即使嘴上说着反话,甘愿处处为彼此着想的神奇伴侣。
但明明她们认识不过短短一星期。
相爱和喜欢也许是那一瞬间的事,无所谓时间长短。
蝴蝶窝在了江晓虞的怀里,她本就清瘦,江晓虞小心轻柔地搂住她,生怕她真成了忽然飞走的蝶。
我望着她们这种亲密,想到的还是那个毫不犹豫服下粉蓝的鹤翊。
————
没多久,蝴蝶就又睡了过去,江晓虞已经没有最开始赢得胜利的喜悦神色,只是安静地坐在蝴蝶的身边。
一直在角落头沉默的饭桶哪里也没有去,他今天出奇安静,我问他:“饿不饿?”
他少见地摇了摇头。
“困吗,可以回去睡会,这里有我们。”
在这里,他最熟悉的人是我,与其说帮忙照看蝴蝶,更多是实在无处可去陪在我的身边。
“不困,我在这里就行了。”
饭桶的情绪非常外放,好的不好的,都容易摆在脸上。我就是再忙,也能从中分辨出他的古怪。
我拉他去外面,小声问:“到底怎么了。”
饭桶抬起头,对上他淡淡乌青的双眼,轻轻叹了口气,“我分手了。”
前几天还捧着手机对着久远的聊天记录傻笑,我无法相信:“为什……”
他打断我,食指放在嘴巴中间,让我噤声:“等以后再告诉你吧。”
他往病房门前抬抬下巴,“蝴蝶醒了,好像有话对你说。”
我只能作罢,蝴蝶最后一次醒来,是在这个午夜。
她靠坐在床头,手背轻轻抚摸着熟睡中的江晓虞的脸颊、发丝。见我们进来,特意将手下压,让我们放轻动作,不要吵醒了人。
她轻声对我说:“佟先生,谢谢你。其实如果不是你和小鹤总,立华不会这么轻易放过我们。”
我忙说:“不用谢,以后如果有机会,就在新的地方相见。”
她笑了笑:“嗯。”
“如果可以,请确保她能够顺利下船。”
为什么不是我们,而独独只有江晓虞,“那你呢?”
“我嘛,也会下船的。”
“没有药怎么办。”
“福大命大,可以硬扛一阵子。”
她始终注视着江晓虞,动作上的轻与慢,留恋和怜惜,好像每看一次就少一次。
像是将所有运气都花光,蝴蝶没能像她所说,幸运地在这次硬抗下来。
晨光乍现的清晨。
心电监测仪发出警报,生命在曲变直的线条中流逝。因药性发作,体内大出血的蝴蝶服下过量的吗啡,在血泊中安静离去。
护士们上前想要带走她尸体做进一步研究,江晓虞试图拦下,却因寡不敌众被推倒在地。
饭桶和我将他们奋力推开,夺回蝴蝶,才算平息不安宁的惨剧,让她与江晓虞得以再相处一次完整的告别。
我独坐在走廊前,带着满身的血。
血迹干涸,渗入指缝沟壑,死亡的气息浓重,生命却轻得如空气般无法抓住。
尽头的黑暗里,慢慢走来一个人。
带来晨露和青草、薄雾的味道,我妄图用他洗涤一切的不安,洗去泼天的血红和可怕的粉蓝。
“青山,没事的,会过去的。”
我望着他的嘴唇。
那时满心满眼只剩下一个念头,死亡会否降临在他的身上。
我站起身。
用血红的双手捧住他的脸。
仰头,双唇严丝合缝,紧密贴合,死亡或许便无处侵入。
第42章 表相
蝴蝶身死,是粉蓝毒发全身的必然。
鹤翊已在体内埋下炸弹,兴许就在未来某天爆发。这一刻行动本能占据上风,我没头没脑吻上面前的他,冲动至极,却不得办法。
这种情感来源于愧疚、恐惧,还有。不舍。与爱与喜欢,沾不上边。
我恐惧身边人的死亡,早在多年前就已经深刻体悟了遍。如果不是我的私心,他也许不会踏上蝴蝶的道路。
同样没有亲过人的鹤翊愣在原地,一直到唇瓣分开,他也只是盯着我的嘴巴问。
“为什么?”
这种事没有解释的必要,也无力解释冲动本能的缘由。
“蝴蝶死了,因为粉蓝。”
“那你怕我死吗?”
可巧就巧在,即使我什么都不说,鹤翊也能莫名和我对上频,
有别于朋友、亲人,鹤翊总能比旁人更快直抵内心深处。心脏便像被人用指尖轻轻一挠,痒和刺疼,如石击水,波澜四起。
我坐回原位。双手捂住脸,试图平复这一天的所有混乱,一呼一吸都是血腥的味道。
发出的声音细如蚊蚋,直面恐惧,比以往任何时刻都坦诚。
“是。”
我问:“为什么要吃那个药?”
他答:“这是章华镖给出的条件。”
“你明明可以选择不吃。”
“你都这么问我了,何况还帮我,既然我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就要互帮互助,这是你教我的,所以我想,我总要为你做点什么。”
这都是我之前和他说过的话,今时今日,成了回击我的刀。
嘴巴张了张,我连反驳都没有资格。
“我没想过要你吃下粉蓝。”
“这是我自愿的,青山。”
如果此刻我们不在船上,如果我们相遇在高中的某一天,如果鹤翊只是普通人,如果我能够放下层层戒备,将过去完全揭过页。
他离告白就差临门一脚。
双手被轻轻扯开,鹤翊在我面前蹲下,眼前血污一片,隔着朦胧飘渺的红纱,那张俊脸浮现笑意,我不知道他怎么笑得出来。
抬手摸过来,指腹碰在颧骨处,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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