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妤愣了愣,抱歉地冲他笑笑,便赶紧蹲下身欲拾起打火机。然而,当手抬起接近他的裤腿,此情此景似曾相识,且越来越清晰。脑海里像是紧绷着一根弦,锦妤的手忽然就呆滞不动了,思维像触了电似地带她回到那个雪夜。那晚,她也做过这样的动作,用沾满所爱男孩子鲜血的手去抓过一个陌生男人的裤腿。
慢慢抬起头,她瞅见男人也正打量着她,就是这样,居高临下,冷淡疏离。对那晚不好记忆的恐惧感扑面而来,锦妤莫名发慌,赶紧将拾起的打火机放回桌上,草草说了一声“对不起”便避之不及地躲开了。
男人对她矍然失容的表情丝毫不经意,仍旧不动声色,举杯自品。往后接连几个礼拜,男人都会到“微语酒吧”来,每晚十一点十七分,靠墙角三十四号桌。因为他的到来,酒吧最近形成一个怪圈,女waiter都愿意排在午夜那一班,以往几个特爱挑三拣四的女同事在这段时间常逮住锦妤套近乎,并趁机说些好话提议换班,锦妤受宠若惊,每次都在被她们叽叽喳喳的口水战中不知其然地答应了。但是老板娘的助理晴子却看不过去,直接令行禁止:“平时一个个不是挺能抱怨自己不能熬夜的么?怎么最近都学习雷锋好榜样啊?…….行了,都给我收收心,该哪天当值还哪天,老板娘休产假,但‘微语’还在正常打开门营业。”顿了顿,她转向锦妤:“锦妤,以后她们找你换班,别这么好讲话。老板娘说你是个有原则的人,我想也是,所以带头坏了规矩这种事应该不会发生在你身上吧?”
晴子的话摆在那里,软硬自个儿掂量,围着锦妤的众女郎不敢得罪这个“拿着鸡毛掸子当令箭使”的丫头,皆讪讪离去。锦妤也低着头想走开,却被那个晴子再一次留住。这回她换了另一种颜色,神秘笑道:“锦妤,你和三十四号桌的客人是不是很谈得来啊?不然他也不会专门指定你负责他的酒水,旁的人一概不要,刚才我也是考虑到这一点……”
“什么?指定?”锦妤又是一惊,猝不及防打断,“等等,我不认识他,为什么要指定我?”
“这我哪知道,反正那位客人就这么要求的。放心吧,人家是正经客人,只说习惯让第一天接待的waiter继续服务,他还是老板娘认识的贵宾,老板娘特别来电话说要好好招待,尽量满足他的要求,所以明白了吧?”晴子嘻的一笑,施施然走开。
晴子的话在锦妤的心中留下疙瘩,一方面她总觉得三十四号桌客人就是那晚碰见搭救她和颜颜的陌生男子,有意指定她服务无非想让她先记起来,知恩图报;而另一方面,她却始终不能确信那人的身份,因为每次给他上酒水时,他神色冷淡,一副丝毫不关心的样子,也从未和锦妤有聊过半句,就像从来不认识。
内心双重矛盾性让锦妤于不经意间留意起他,不再穿黑风衣,却在西装和夹克之间过渡比较从容,不知是不是嫌说话费事,常常用手势来应付她。有时候甚至连手势都没有,他来了就直接一言不发地坐着,燃一支烟,面沉似海,安静得像不存在一样。锦妤招待他时,连问了三遍没回应便不好打搅,于是她依据他前几次的口味径自给他上了酒,按部就班开了酒就先下去了,彼此相安无事。倒是有一回是正面起了冲突,那些天,感情失意心情郁闷的happy常来酒吧喝酒,喝得醉醺醺的,准备去洗手间吐的时候恰好与刚进门的他撞了个满怀,登时起了反应。Happy头脑昏胀,顺手就抓住他的西装衣袖给吐了出来。锦妤赶来的时候,happy仍在昏天黑地地呕吐,像是要把五脏六腑给清洗干净,而那个男人见着自己西装上满是秽物,却依旧容色淡淡,不动声色。他像一棵树,沉默无言,却又极具绅士风度地等happy干脆一次性吐完。
与他的淡定自若形成对比,晴子却全然一副着急上火的样子。她边指责锦妤待客不周边扯餐巾纸要给男人擦拭,想想不妥,她贴心婉转劝男人暂时换上干净的衣服喝一会儿酒,至于西装马上让人清洗干净。
“对不起对不起,衣服我这就拿去清洗,请给我吧。”锦妤忙不迭抱歉,一手扶住醉得不成人样的happy ,而另一只手腾出来预备接脏衣服。
男人看了一眼她,却直接把脏西装外套递给晴子,吩咐她扔掉。朝惯常坐的位置走了几步,他蓦地回头,看着愣在原地一脸歉疚的锦妤,这才开口道:“如果感到抱歉的话,就给我做一道蛋炒饭吧,我饿了。”
“啊?!”锦妤惊诧,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半晌,对这句似曾相闻的话,她才应承下来:“那请稍等,蛋炒饭做好了就给您端来。只不过西装的确是我带来的朋友弄脏的,所以拿给我洗干净好了,到时如果不满意,您再可以考虑不接收扔掉吧。”
男人眼不错珠地盯着她,从始至终淡然的脸柔和了,现出一笑,他感慨道:“你还是像以前一样倔强,有自己的想法,不肯轻易妥协。”
“什么?”锦妤听不明白他所说的话,忙避开他灼热的眼神。她尴尬笑了笑,诚实答道,“先生,您应该认错人了,我想以前我们并不认识。”
很明显,锦妤这句话脱口而出的那一刹那,男人眼中燃起的光亮骤然消失,他沉默地点了点头,便径自坐回了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