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有触到盔甲上的伤痕时,那只素白的手便会微微顿住,忍不住在心里去想这些伤痕是怎样在这具盔甲上造成的。
一道道伤痕,一道道功勋,这是独属于苏烨的荣誉,是她不曾见证过的往事。
她突然很后悔。
苏烨最近的处境很不好,无论是边关局势还是庙堂之上,似乎每走一步都举步维艰,心里头也总压抑着很多东西,却又难对人言,不得不独自负重前行。
唯有见她时,他那被各种东西充斥着的心灵才会有那么一瞬的放松。只是他们并不像外界猜测的那样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而是一直保持着将军下属、病人医生的关系。
他们都觉得这样很好,就这么一直下去就很好。
但……
苏烨想起心里隐约的预感,在她帮他穿好盔甲以后,微微顿了顿,然后掏出了一直贴身存放的一面令牌。
“这是骠骑将军令,见此令者如见我,你拿着。”
宋清漪看着那面递到她跟前、上头还有隐约刀痕剑痕的令,微愣,很快便垂下眼眸顺从地接过了那面令牌。
她什么也没问,他也什么都没说。
但她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这就足够了。
然后,苏烨的预感成了真,但应在了他自己身上。当他浑身都是血被亲兵搀着回来时,宋清漪看到了那本来应该藏着将军令的地方,破了一个洞,往外汩汩地冒着血。
那一瞬间她什么想法都有,但最后还是强压着自己镇定下来,开始施救。在发现将军又中了毒,而解药中缺了一味药材以后,她拿出被她贴身藏着的将军令,看了很久,做了一个决定。
宋清漪以一介弱女子之身,手持将军令日月兼程,一人一骑千里赶赴望月峰。
没有人知道身体柔弱的宋清漪是靠着什么样的意志千里迢迢来到了望月峰,为了不惊动作为皇家围场的守卫,她甚至绕过一面山,独自爬上了望月峰。
在往后的数年里,她有无数件后悔的事,但唯有这件,是令她辗转难眠登上望乡台后长久遥望故乡,却又不得不承认一切皆是因果循环的事。
譬如,苏烨怕事有所变令她受屈,赠她将军令以为退路,他却因失令导致正好受了那毒箭。
再譬如,她为解他毒赶往望月峰,却在那里,遇到了他们命中注定的劫难。
那就是作为高高在上、俯仰世间的皇帝偏偏就在这场两个人的故事里,对宋清漪一见钟情。
你知道,一见钟情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吗?
这个词语单单是呢喃于唇齿之间便使人生出一种靡靡缠绵之感,如同群星垂心湖,漾起一圈圈再也无法平息的涟漪。更何论,当你在某一天某一时一刻里真切的、真实的体验到这种感情时,体会到这种有些人可能一生也不会遇到一次的感情时……
你会发现,你以为的无坚不摧,其实一击即溃。
它就像一颗原本死寂多年埋于无边沙漠之中的种子。当那份突兀的、让人措不及防的感情暴雨来临之际,它眨眼间便破土而出,在沙漠里开出一朵永世不灭的花。
犹如春风微拂,刹那间沙漠化成绿洲,从此万古人间四月天。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8章 第二十三场戏 文学
皇帝从不信一见钟情。
他觉得, 这种流传于民间话本的感情太过不真实,就好似这只是人们为了将欲望修饰得好看一点所造出来的词,听着好听却做不得真。于是这些年便是偶尔听得了王都里的什么情爱传闻, 却也只是冷眼旁观嗤之以鼻, 坐看那些个痴男怨女分分合合缠绵悱恻,自己却从不为此动摇。
他坐拥江山, 何种女子求不得?何必去相信那些东西。
年少时曾经相伴多年的陪读调侃他, 说他长了张俊秀多情的样貌,骨子里却比谁都不信感情。彼时还是皇子的皇帝听了,也不多说些什么,只是醉眼朦胧地笑着举起手里的酒壶, 遥遥朝着陪读晃一晃, 陪读便慑于容光讷讷无言了。
是了,他不信又如何?单凭他那副样貌就有无数女子对他前仆后继了, 更何况再加上一个皇子的身份?这辈子只有他不想要的, 却肯定没有他得不到的。
陪读这般想着, 便生了一肚子闷气——这世上怎么能有这样讨厌的人?什么都有了,什么都能得到,简直就是上天的宠儿!如果哪天能叫这个生来就是天之骄子的宠儿在感情上摔个跟头, 让他长长记性就好了。
陪读又转念一想——不过倒也说不准。他脾气暴躁、性子阴晴不定, 不是现下女子们所追求的风流雅士的性情, 若非长了一张雅致俊秀的玉面郎君脸,单凭他这性子能不能得王都世家贵女们的喜欢还真难说。
他这一想便平衡了许多, 于是把这话对人说了:“要我说,你这性子就是被宠坏了, 时下哪有人比你还难伺候的?若非生了张玉郎脸, 托在了皇家, 我看你怎么办!”
少年皇子嗤笑,不以为意,把时人对他的评语拿出来堵他:“他们不是说,我什么都能得到?”
——所以感情之事,我也可以。可以轻而易举地得到他人的喜爱。
陪读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虽然面上摇头失笑道他太过自负,心里却又感觉莫名的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