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你帮我写上,”江潺瞄了一眼自己的试卷,觉得好像是有点过分,“随便填点数上去就行了。”
蒋宁屿于是就拿过她的课本,翻着她的试卷,帮她把没做的题写上了。
谁知周一到了学校,下午那节数学课上,数学老师居然说,周末布置的那张试卷有几处还没讲过的内容,只有江潺同学全都做出来了。
陡一被点到名字,成为全班同学的视线中心,江潺心里一惊,第一反应是——老师可能记错人了。
试卷发下来,角落上“江潺”两个字和鲜红的“100”让她瞠目结舌。
她翻动试卷反正面,发现蒋宁屿不仅帮她把空着的题目写上了,还帮她把做错的题目改过来了——蒋宁屿因为经常帮江潺写一些抄写类的作业,笔迹已经被江潺纠正得跟自己很像了,所以数学老师并没有看出端倪。
还没等江潺从震惊中回过神,她已经被数学老师叫起来了。
“江潺,你来说说第一题你是怎么做出来的,给大家讲一下。”——数学老师最喜欢让学生讲题。
江潺看着试卷上的第一题,她记得很清楚,昨天因为第一题自己就不会,所以她早早就对这张试卷失去了兴趣。
她犹豫了两秒,在“我蒙的”和“我不会”之间选择了实话实说,因为感觉前者实在不太可信。“我……我不会,”江潺小声说,“这题不是我做的。”
“不是你做的?”数学老师从讲台上走下来了,语气严厉,“那是谁帮你做的?”
“是我弟弟,”察觉到暴风雨即将来临,她赶紧找补一句,“有些是我做的,但空着的几题我不会,他就帮我填上了。”
数学老师沉默了几秒,镇上的小学人不算多,任课老师对班里学生的情况都比较了解,他问:“你有弟弟?哪个班的?”
“不是我们学校的,”江潺说,“他在城里上学。”
“也上五年级?”
江潺摇了摇头:“他上三年级。”
于是那节课接下来的时间,数学老师站在讲台,手里挥舞着试卷唾沫横飞:“同学们啊,你们看看城里的小孩,才三年级,就把我们五年级学生都不会做的题目做出来了,再看看你们自己,拿什么跟人家比啊……”
当天放学回家,江潺一到家,就给蒋宁屿拨去了电话。
那边蒋宁屿接起来,就听到江潺在电话线那头说:“天哪,蒋宁屿,你简直就是个天才小孩!”
蒋宁屿不明所以:“怎么了?”
“五年级学生都不会做的题目,你一个三年级的小孩居然全做对了!你是怎么做出来的!”
“那张试卷吗……我就是翻了你的课本,”蒋宁屿被江潺语气里的夸张打得措手不及,“可能知识点比较靠后,但其实也没那么难。”
“连我们数学老师都惊呆了,蒋宁屿,你真的是个天才小孩!”
挂断电话,蒋宁屿只觉得脑袋有点懵。从来没有人这么夸过他,对于蒋宁屿来说,这一声“天才”简直石破天惊,把他夸得晕头转向。
那之后江潺就经常拉着蒋宁屿到处炫耀,对工作坊里的每一个大人说:“我弟弟是个天才哦!”“没有他不会做的题哦!”“你不信可以让他给你做道题看看!”
——明明嘴上这么说,却好像满心满眼都写着“快让他做快让他做”。
工作坊的叔叔阿姨也乐得逗小孩子,总是说:“行啊,那做道看看。”
江潺就飞快跑回屋子里,取出自己的五年级练习册,还专门把封面展示给大人看:“没骗你哦,真的是五年级的题目!”
然后她随机翻一页,指着其中的一道题目:“就这道吧,蒋宁屿,你快做出来看看!”
而每次蒋宁屿做完一道题,江潺总是会把练习册翻到最后,指着答案对大人们说:“一模一样,我说得没错吧!”
蒋宁屿站在她旁边,觉得好像会做题这么乏味的事情,在江潺口中变成了某种了不得的才艺。
有一次江潺指到了一道很难的题目,蒋宁屿冥思苦想了好半天也没能做出来。
暮色降临,工作坊的大人们一个个地下班了,有喜欢逗小孩的大人还专门走过来看一眼:“还做着呢,有两个钟头了吧……”
话没说完,在旁边埋头打磨漆器的江潺抬起头,竖起食指“嘘”了一声,小声说“不要打扰他”。
等到工作坊的大人们已经走光了,天彻底黑了,连星星都出现在夜空了,蒋宁屿终于把那道题目做出来了。
江潺接过他的草稿纸,像往常一样把练习册翻到最后几页对打答案,然后抬起头看着他,眼睛好像比天上的星星还要亮:“蒋宁屿,你果然是个天才!”
“天才”蒋宁屿觉得很奇怪,有些他自己在家里怎么都做不出来的题目,只要一来到姥姥家,或者说一坐到江潺身边,解题的灵感好像就会从脑中蹭蹭蹭地冒出来。
就好像这种天才的解题超能力是江潺赋予他的。
五年级期末考试,杜皓考了全班倒数第三。
虽然他坚称是因为自己漏掉了一整面数学试卷没做,但还是少不了杜叔叔的一顿暴揍。
杜皓被揍得鬼哭狼嚎,声音都传到江潺家里了,江潺拉着蒋宁屿去看热闹。
他俩进了院子,趴到窗户边,看见杜皓在家里的地板上打滚。
“我不要蹲级,”杜皓打着滚说,“让我蹲级我就去死!”
“看你考那两分,”旁边的林阿姨说,“再不蹲你连初中都考不上!”
“初中不用考,大家都能上,”杜皓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再说你跟我爸也就上了个中专,不也过得好好的……”
“我们那时候中专多难考你知道吗?!”林阿姨气不打一处来,“我当年才不像你学成这样!”
旁边的杜叔叔则不跟他说废话:“蹲,明天我就去找校长。”
“我不蹲,”杜皓哭得更大声了,“我死也不蹲,江潺学习也不好她都没蹲……”
江潺本来趴在窗户上乐滋滋地隔岸观火,眼见这火烧到了自己身上,她一时气急,拍着窗户说:“你别胡说,谁像你一样考倒数第三了!”
她这次在班上考了第十九名,班里一共四十个学生,是个相当中不溜的成绩。
林阿姨在旁边给她帮腔:“人家潺潺哪像你考这么差了,你要考进前二十名我就烧高香去了!”
杜皓刚刚打滚打得还挺欢,这会儿可能自己也觉得丢人,从地上爬起来了,胡乱地抹着脸上的泪,嘴上还不服气:“我要是没漏掉那页没做,我也能考前二十。”
“你还考前二十呢,”江潺“嘁”了声,“你就蹲级吧,然后蒋宁屿再跳一级,你俩就可以上同一年级了,真丢人。”
因为杜皓的强烈抗议,杜叔叔和林阿姨同意暂缓蹲级大计,条件是杜皓要在六年级的期末考试考进班里前二十名,否则还是难逃蹲级。
林阿姨提着一篮子鸡蛋来找蒋宁屿,希望蒋宁屿平时能多给杜皓讲讲题——因为江潺的大力宣扬,现在镇上不管大人小孩,都知道蒋宁屿是个天才小孩了。
蒋宁屿推拒说不要,林阿姨非得塞给他,让他拿回家去吃。但蒋宁屿没拿回家,把那篮鸡蛋给了姥姥。
杜皓就此每天都来江潺家里写作业,姥姥在小桌子旁边又摆了张小桌子,杜皓就坐在那儿。
旁边放着小疤的猫碗,杜皓以前没注意,现在忽然发现了猫碗里的蹊跷。继而他发现江潺和蒋宁屿都有这么一个吃完饭能露出小人儿的碗。
杜皓想让江潺也给他做一个,但江潺头也不抬地拒绝了他:“你又不是我家的人,我为什么要给你做碗。”
“蒋宁屿也不是你家的人啊!”杜皓说。
“谁说不是,他是我弟弟。”
“连你捡回来那只丑猫你都给做了碗!”
“猫猫再怎么丑也是可爱的,”江潺瞅他一眼,“人就不一定了。”
把杜皓气得吹胡子瞪眼——当然他现在还没长胡子。
这之后杜皓没少对着江潺软磨硬泡,就是想要一个碗底有小人儿的漆碗,但江潺不为所动。杜皓最后想了一招激将法:“这样吧,我们打个赌,如果这学期期末考试我能考过你,你就要给我做个碗。”
“考不过呢?”
“那我给你写一学期作业!”
“你字那么丑,谁要你写作业,”江潺嫌弃道,想了想说,“你要是考不过,就给我家刷一个寒假的碗。”
“成交!”杜皓一锤定音。
因为打了这个赌,杜皓还真开始学起来了。
江潺埋头刷漆的时候他就去问蒋宁屿题目,起先他对蒋宁屿很不信任,觉得他就是个小孩,后来他发现蒋宁屿居然能讲得头头是道,上课时候听不懂的知识点,蒋宁屿居然也能讲得让他听懂了。
而且平时杜皓遇到不会的题目也不去问老师,因为老师肯定会骂他一句“上课都干什么去了这都不会”,但蒋宁屿什么废话都不会说,只会很平静地给他讲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