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能劳您大驾啊，”杜皓也站起来了，“潺姐您歇着吧，我们俩小的做就成。”
他一幅狗腿子的模样，把江潺逗得直笑。
玩笑归玩笑，杜皓说完倒真动起手来，跟蒋宁屿走到厨房，帮他打起下手。他平时在家没少帮林阿姨干活，做起来倒是也像模像样的。
倒是江潺又清闲下来，跟中午一样倚着门边和他们聊着天，心里想这种好吃懒做的感觉真是有点久违。
面片汤做起来挺快，汤汁勾得浓稠，打了鸡蛋加了菠菜叶，卖相看起来挺不错。
江潺和蒋宁屿去给姥姥送饭，杜皓则先开车回家帮林阿姨干活。
姥姥只尝了一口就说：“今天这汤做得好喝，小屿做的吧？”
“怎么做得好喝就一定是蒋宁屿做的啊？”江潺不服气道。
姥姥喝着汤，慢悠悠地说：“你做的我还能不知道是什么味儿吗。”
江潺偏过脸，懒得跟她斗嘴，蒋宁屿则在一旁极低地笑了一声。
她瞥过去一眼，蒋宁屿止住笑，跟姥姥说：“是我们两个一起做的。”
还学会卖人情了，她心道。明明这碗汤她连一根菜叶都没碰过。
去到林阿姨家时天已经擦了黑，林阿姨住在市里一处近几年新建的小区里。
门铃响了没两声，杜皓就走过来开了门，江潺和蒋宁屿等着他拿拖鞋时，林阿姨就一边脚步匆匆从厨房里走出来，一边摘着身上的围裙。
“小潺？”她走过来，“不用换不用换，你们直接穿着鞋进来就行。”
江潺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已经被她拉进了屋。“让我看看，”林阿姨拉着她的手，目光落到她脸上，“哎呦，我们小潺都长成大姑娘了，这才几年啊……”
“出落得真好啊，真漂亮，”林阿姨语气感叹，“走到街上我该认不出来了。”
“第一眼我也没敢认。”杜皓在一旁插话道。
“变化有那么大吗？”江潺笑道。
“嗯，”林阿姨也笑，“女大十八变，这话不是没有道理的。”
“林阿姨，你倒是没怎么变，跟以前还是一个样。”江潺说的是实话，林阿姨看起来不怎么见老，杜叔叔去世那几年，她一直看起来有些憔悴，现在倒是状态好多了，稍微胖了一些，看起来就是一副不太操心的模样。
两个人说话间，蒋宁屿和杜皓去厨房端菜，没一会儿就把餐桌摆满了。林阿姨拉着她坐到桌边，江潺几乎有些震惊：“这也太多了吧，跟过年似的，能吃完吗？”
“你们回来，可不就跟过年似的。”林阿姨说，“再说怎么就吃不完，两个大小伙子呢，尤其是这个，”她指指杜皓，嫌弃道，“跟猪似的，一个人就能吃掉半桌菜。”
江潺顿时笑出声。
“哪有那么夸张，”杜皓抗议道，“江潺以前可比我能吃多了。”
林阿姨不理他，又对江潺说，“多吃点，看你瘦的，”她伸手圈住江潺的手腕，“一点肉都没有了。”
“小屿也是，”她说完又转头看向蒋宁屿，“多吃点啊，这些年就顾着长个子了。”
蒋宁屿应了一声，朝江潺递过筷子，又低声问她：“要把头发扎起来么？”
“哦对了，还是小屿心细，”林阿姨闻言起身，从茶几上拿了发圈，走到江潺身后帮她拢起快要到腰间的长发，“小潺的头发都长这么长了。”
“一直没顾得上去剪，”江潺任由她动作温柔地帮自己扎着头发，“留着留着就长了。”
“剪什么，这样多好看，很适合你呀。”林阿姨说，“你妈妈当时的头发蓬蓬的，你倒是没随她的发质，又直又顺的。”
“嗯，但我发质也挺硬的，”江潺抬手顺了一下额前掉落下来的碎发，笑笑说，“这点应该还是随了她的。”她喜欢听林阿姨提起妈妈，小时候就是这样。
帮江潺扎好头发，林阿姨坐下来，招呼几个人动筷子吃饭。
饭桌上，林阿姨问了江潺不少问题——姥姥这几年的情况，现在的身体状况，江潺又是怎么过来的，江潺一一答了。
等到一顿饭吃完，杜皓和蒋宁屿去厨房帮忙洗碗，江潺才顾得上问起工作坊的情况：“林阿姨，当时姥姥住院之后，工作坊就立刻停工了吗？”
“是停了一阵子，”林阿姨回忆道，“不过你带着你姥姥离开之后，你何伯伯其实也试着把工作坊重新开起来过，不过没坚持几个月就又散了，那之后就算是彻底停工了吧。这工作坊没你姥姥啊，谁也没办法把它维持下去。”
林阿姨说着，无奈地摇了摇头。
“那……”江潺看向她，“林阿姨，你看我行吗？”
林阿姨闻言，愣了愣：“什么，你想把工作坊建起来？”
见江潺点头，她蹙了蹙眉，犹疑道，“这……小潺，我不是说你不行啊，只不过现在，没人用大漆做的东西了呀，老一辈不用了，年轻人更是都不知道大漆是什么。你啊，工作做得好好的，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呢。”
“实话跟你说，我这次回来，主要还就是抱着这个想法回来的。”江潺笑了笑，“不过路子应该会跟姥姥当时走的不太一样，我也有一些初步的计划……这个之后我再跟你细说，林阿姨你先帮我想想，工作坊的那些老漆工，大概能有几个人能回来？”
她这样说，林阿姨便认真帮她数了数：“你何伯伯这些年还零零碎碎地接一些定制漆器的散活，他是肯定能回来的，其他人现在应该都不做大漆了……你宋姨，现在应该在家帮忙带孙子，说不好有没有时间回来，你赵婶，现在好像是在城里接些家政的活，应该也能回来……”
林阿姨一边说着工作坊那些老漆工的近况，一边替她算着，最后得出结论：“大概能回来六七个吧。”
“够了，”江潺点了点头，又笑道，“六七个正好，人太多的话，可能初期薪水付起来也有困难。”
“小潺，你真要把工作坊重新组建起来啊？”林阿姨仍旧有些担忧，“你姥姥知道你这个想法吗？”
“知道，”江潺说，“一开始她也不同意，后来我把她说动了，她同意我试试。再说实在不行，就重新回去做我以前的工作嘛，又不是什么不成功便成仁的事情。”
“说得倒也是，”林阿姨点了点头，“既然你姥姥都这么说了，那就试试吧。”
跟林阿姨一直聊到快晚上十点，江潺和蒋宁屿才离开。
杜皓送他们下楼，他本就话多，晚上喝了点酒，更是拉着江潺说个不停。蒋宁屿都把车子启动了，他还趴在压下的车窗上对江潺说：“潺姐，你可不能再玩不告而别那套了啊，有什么事你就吱一声，这几年我也攒了一些钱，还有蒋宁屿……我跟你说，蒋宁屿的游戏公司现在可挣钱了，你想花都花不完……”
“行了行了，”江潺无奈地打断他，“知道了，你快回去歇着吧，都大舌头了。”
杜皓被她催着才直起身，挥手跟两个人道别。
车子启动，行驶在马路上。
夜晚十点多，路上的车辆相比傍晚少了许多，蒋宁屿开得不快，偶尔会有车子从他们旁边的车道飞速超过。
这一天说了太多话，尽管都是跟很熟悉的人说的，但江潺还是感觉到有些疲惫。
她靠在椅背上，头微微侧着看向车窗外，听到旁边的蒋宁屿说：“那些老漆工回来之后，初期的薪水我来负责，等后面运营起来，资金能周转了，你再……”
他话没说完，江潺便侧过脸打断了他：“蒋宁屿。”
“嗯？”
江潺之前一直觉得蒋宁屿变了很多，但在这一瞬间，她又觉得这种感觉熟悉极了。
“不用。”江潺声音沉静，但听上去却有种没得商量的意味，“姥姥的医药费你来负责，其他的部分就不用了。”
蒋宁屿还想说些什么，但沉默片刻后，他没继续说下去，只是“嗯”了一声。
两人去医院看了一眼姥姥，姥姥已经睡下了，医院规定只能留一个陪护，今晚护工陪在病房，江潺便回去睡觉。
蒋宁屿把她送到家门口时已经快夜里十一点了，江潺知道他还要开车回海城，推开车门说，“我就不留你回屋多待会儿了，反正以后时间也有很多。”
“嗯，你把门从里面锁好，”蒋宁屿随她下了车，“我从外面试一下，没问题了我就走。”
关门，落锁，江潺听到蒋宁屿在外面拉着门前后试了试，问他：“没问题吧？”
蒋宁屿在外面说了声“没问题”。
“那你早点回去，”江潺隔着门对他说，“到家之后跟我说一声。”
蒋宁屿应了声“好”。门外脚步声渐远，江潺却没立刻走回屋里，而是背过身倚着门，看着空荡荡的院子。
跟蒋宁屿之间的关系变得有些奇怪，似乎有一部分因为姥姥和过往的经历很快熟悉起来，但另一部分却极为生疏，好像有种割裂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