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黎极轻地笑了笑:“赴汤蹈火?可那是我的使命,不该他来替我,我也不需要他替我。”
“你果然知道了。”无漾听她这话,便明白过来。
令黎指腹温柔地抚过竺宴的五官:“能想出骗天酒不是天酒这种法子,他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吧。”
“你既已知你是天酒,那作为年少故友,我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若一直被蒙在鼓里,或许还好些。”无漾轻叹,“事已至此,你就算知道了又能改变什么?”
“是么?”
无漾看向竺宴,迟疑一瞬,告诉令黎:“从极渊下的风平浪静并不是因为他加固了魔脉的封印,以他如今的神力,他根本没有办法封印魔脉。”
令黎平静道:“我知道。”
“你知道?”
“猜到了。”令黎低眸凝着怀中的男子,眼底泛着眷恋的水光,“负芒将自己的命和魔脉联系在一起,竺宴应该也是,只是比起负芒,他更加能够操纵魔脉。他应该是用了某种办法伤害自己,削弱了魔脉的力量,这才暂时让魔脉归于沉寂,短暂阻止了魔域叛变之祸。”
“那你可知,将魔脉与自身联系在一起便意味着入魔?”
无漾看着令黎,道:“天酒,竺宴已经入魔。若这是一盘棋,那么在他以这样的方式短暂平息魔域叛乱那一刻起,他就已绝了自己所有的后路。”
令黎闭了闭眼,轻喃:“那前路呢?他给自己安排了什么?”
无漾沉默。
令黎缓缓看向他:“诛魔阵吗?”
无漾没有说话。
令黎悲伤地笑了笑:“都以为诛魔阵是他为负芒准备的,其实那是他为自己准备的吧?待他彻底入魔,好让我能够万无一失将他诛杀?”
无漾迟疑片刻,点了下头。
令黎:“他做出来的东西,自然是万无一失的。我猜,他怕我到时杀不了他,肯定还有别的布置,你也是这个阵的一部分吧?”
无漾没有否认。
令黎:“那除了你,还有谁?你具体与我说说。”
即便说了这么多,无漾对令黎也仍旧心怀戒备,他没有回答,只道:“你如今不必知道这么多。”
令黎也没有坚持,轻轻点了点头:“无妨,总归时机到了,你自然会告诉我怎么用这个阵,毕竟……”
她直直看着无漾,一字一顿:“我要以我的创世血脉重新封印从极渊,这是我与生俱来的使命,只有神君的诛魔阵才能助我。”
无漾愣住,不懂令黎什么意思,为何会忽然如此郑重说下这句话。
就见令黎说罢,抬起手掌,她灵力运转,几缕莹白色的光束霎时从她的眉心飞出。很快就如丝线一般,在她的掌心汇聚成一枚晶莹的珠子。
无漾看出她这是在抽取自己的记忆,震惊问:“你想做什么?”
令黎没有回答他,莹白色的光束持续从她的眉心飞出,她掌心里的记忆珠越变越大,很快便大到超出她的掌心,悬浮在空中。然而令黎的记忆仍旧还在源源不断地从她的识海中涌出,汇聚到记忆珠中。
白色的光芒照亮了凡界这间小小的客栈。
她还没有停下来的打算。
无漾眼中流露出惊惧:“天酒,你到底想做什么!”
神族可以抽取记忆不假,可是万事都有度。若是记忆抽取过度,甚至可能损伤神智,所以即使是在神族,抽取记忆也是个十分小心谨慎的术法。
无漾还从未见有人敢像她这般不管不顾疯狂地抽取自己的记忆。
记忆珠中的画面迅速转换,无漾渐渐辨认出来,那全是她与竺宴之间的记忆。
此时,外面晴朗的天色忽然变得阴沉,乌云不知何时飘来,将皎洁的月亮遮挡。厚重的阴云迅速堆积,很快,就听见滚滚闷雷声从远处传来。
“你看,我就是天酒。”抽取过多的记忆既耗费神力又损伤元气,她艰难地笑了笑,“谁都会骗我,天罚不会骗我,天罚不会将我认错。”
无漾立刻看向窗外,正撞见一束细弱的闪电划过漆黑天幕,顿时皱眉。
他想以外力让令黎停下,偏偏她此刻是在抽取自己的记忆,他若不甚弄巧成拙,反倒会害了她。
只能在一旁干着急:“你快停下!现在时机未到,你贸然动用神力,会将天罚引来!”
“时机未到……”令黎忽然低低地笑起来,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时机?什么时机?是他被我亲手诛杀的时机吗?”
无漾语塞,说不出话来。
泪水顺着令黎的脸往下淌,她手指再次结了个印,识海中的记忆立刻更加汹涌澎湃地往外涌出,汇聚到记忆珠中。
很快,记忆珠就大如铜镜。
“你说自他入魔的那一刻起,他便已自绝了后路,那我这便为他劈一条生路出来!”
说罢,她停止抽取自己的记忆,将记忆珠打入空中,又立刻捏诀。金色的灵诀加在记忆珠上,记忆珠立刻再次变大,如落地铜镜一般,足足有一人高。莹白光芒闪烁,画面忽转。
记忆阵成了。
无漾认出记忆阵,终于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她在做什么。
——她要将竺宴困在记忆阵中,自己独自去封印从极渊下的魔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