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呐。”
他看了眼。
“苹果醋。那天带你买醋，今天带你喝醋，够意思吧？”
储银斜眼，夜幕下的她，眼眸弯弯，上翘的眼尾暗含狡黠，笑得有点坏。
“嗯。”他目光沉静，应了声，接过。
拧开瓶盖，搭着膝盖送往嘴边，忽又停住，头转过去。
“潇潇。”
萧潇一直都在看他，被他一唤，撞上他漆黑的眉眼，握着另一瓶果醋的手忽然一紧。
刚拿出冰箱，瓶身冰凉，满手都是湿润。
储银扬了扬手里的果醋，做出一个请酒的动作，“谢谢你来看我。”
瓶口贴唇，萧潇看着他仰脖喝下一口，喉结上下滑动，莫名地……脸烧着了。
第20章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第二天回到学校，从走进校门开始，似乎总有人能轻轻松松地认出她，然后和身边熟悉的人小声嘀嘀咕咕。萧潇用脚趾头都能猜到，无非是相互确定，她是否就是帖子上描述的孔雀女。
班里同学看她的眼神也夹杂各种难以形容的意味，好奇者、同情者、怀疑者……每人心中都装有一杆秤，秤上放了什么，只有他们自己清楚。
只是她没想到，这件事居然班主任马老师也知道了。
办公室里，马老师坐在办公桌前，手肘撑桌，十指交握，看她的目光温和中暗含鼓励。
“萧潇，同学之间对彼此的认知，实际上直到高中毕业，也都还处在变化之中。你们学物理有学过电磁吧？”
萧潇从踏进办公室起就一直懵着。
“电荷运动产生磁场，磁场有正有负。你就好比是一个小电荷，你每做一件事，都能在周围形成一个能量场，看待问题的认知不同，能从你这里感受到的能量也就不同，也就理所当然地会出现正能量和负能量。但你要明白一点，这个正负是随时在变的。使它改变的是你接下来又通过一件事传递了一些什么样的信息，大家会把它们放在大脑里再次进行信息加工，从而感受到新的能量。老师这么和你说，你能听懂吗？”
好像听懂了。
萧潇点头，但因为太惊讶，表情还是一脸懵。
马一厚马老师和坐在墙对面喝茶的施老肥施启平对视一眼，突然没了自信。
“施老师，刚刚我没说错吧？”
一个数学老师，当着物理老师的面拿电磁学旁征博引，结果还是没底气，向对方虚心求教。
萧潇一头黑线。
施启平笑得懒洋洋：“错了，当然错了。”
马一厚恳请他指正。
施启平掌心在肚子的肥肉上摸了摸，茶杯搁回桌面，粗着嗓子调侃：“第一句话就错了，还在运动上费力兜着圈，电磁学早着呢。”
马一厚恍然，想了想，换个思路和萧潇接着聊。
萧潇看他嘴唇一张，头都瞬间胀.大一圈，立刻出声拦截：“马老师我懂你的意思。”
马一厚一笑，示意她说说看。
萧潇清清喉咙：“真正打败流言蜚语的是自己的意识和行为，而不是把时间浪费在如何去改变别人对你的看法，因为无论你怎么做，该讨厌你的人还是会讨厌你，他们的认知能力本身就和你存在偏差。”
多简单，多简单的一句话，大马猴居然也能七拐八绕地扯到物理上。
萧潇手背在身后，神情复杂。
马一厚握拳咳嗽一声：“嗯，确实就是这样。”
然后他又稍稍总结了两点，勉励她勿受影响，好好为月考做准备。
末了，还不忘给她施加一份压力：“老师期待你的好成绩。”
无语是真的，感动也是真的。萧潇觉得，大马猴真的对她挺好的，好像一直都很相信她的为人。
可关键是，她和他一点都不熟。
往外走的脚步突然收回，有些事还是最好问一下。
“马老师，您也关注学校论坛里的八卦吗？”
马一厚起身准备去倒水，杯子倒了个手，略微一顿，看着她没说话。
萧潇摸摸鼻子。
“我能不能问一下，您为什么相信我？”
她得承认，家人知晓她“早恋”后的不信任，给她留下了阴影。
朝夕相伴的亲人都有可能怀疑你，才相识不到两个月的班主任，对她的言行举止未免太过包容，他甚至都没有询问她为什么一放学就脱掉校服。
马一厚瘦归瘦，样貌还是很周正的，而且还是八班所有任课教师中唯一不戴眼镜的一位。他立在萧潇面前，宛如一根瘦削的竹竿，脸上有些疲态，估计是夜里没睡好。
对面那张属于储佳韫的办公桌此时正空着，马一厚向那边扫了一眼，对萧潇说：“你家里的事我都听你爷爷详细说过，早上储老师也把知道的情况都告诉了我。同学们对你不了解才会产生误解，高中才刚刚开始，等时间长了，相互性格都摸透了，误会自然就会消除的。”
如果他开头就说出这番话，萧潇也不至于一脸懵。
爷爷说了什么她大体上能猜到，可是……
萧潇索性打破砂锅问到底，扬起声调：“……储老师？”
马一厚也有点糊涂了：“不是储老师打电话帮你查的什么ip吗？”
困惑她一整晚的问题，在她毫无防备之下迎刃而解。
直到走出教职工办公室，走廊上两个打闹的男生差点撞上她，脑子里乱糟糟的思绪才终于整理完毕。
猛地一抬头，冷不防撞见菜清野跑到他们班窗户外面，趴在窗沿上不知在和谁说话。
她往前走两步，仔细确认窗户方位。
分明是她和齐开那排座位紧挨着的窗户。
萧潇加快脚步，走两步嫌慢，又转为跑。
一口气跑到菜清野身边，往他肩膀上一拍，“嘿，干嘛呢？”
齐开和菜清野同时吓一跳。
昨天没回她短信的菜清野摆足架子横扫她一眼：“我下来了解了解情况，免得一头傻猪被屠夫宰杀了还以为自己是肥死的。”
齐开隔着窗户，坐在班里笑眯眯看着他们拌嘴。
教室里前后都有人投来目光。
萧潇倍感意外：“你向齐开打听情况？”
问完忽觉唐突，这问题真不该问。明知两人关系不好，这一问，无意中将菜清野的脸打得有点疼。
她还没来得及补救，菜清野和齐开说了句“谢谢啊，当我欠你份人情”，然后白她一眼，转身走人。
“诶——”
萧潇喊一声，他没搭理，没一会就消失在走廊转角。
齐开在窗户里笑。
萧潇转头，她坐在里面仰着脖子看她，羡慕地说：“真好啊。”
萧潇歪了歪头，不解。
齐开：“你和菜清野的感情真好。”
“他呀？”走廊都已经看不见他了，萧潇还是偏头望了眼，唇角挂笑，“我和他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你别看他挺混蛋的，其实特别仗义。”
说罢话锋一转，“等我一下。”
萧潇迈步往教室前门走，进门时碰上梁伊曼值日擦黑板，她正踮着脚，手臂伸直往高处够，大概是似有所察，眼睛一斜，讥诮地瞅了眼她。
萧潇无感，继续往里走。
“挺厉害啊，ip都能有权限查到。”梁伊曼阴阳怪气的声音响在背后。
萧潇回头，梁伊曼自己捂住嘴，手拿板擦故意在黑板槽连磕好几下，粉笔灰扑簌直落，四下飞溅。
粉尘颗粒扑面，萧潇扬手挥了挥，不惊不讶地问：“该不会是你发的帖吧？”
“当然不是我。”
笔灰散尽，梁伊曼站在讲台，双手交叠，“不过发帖的人托我给你带句话，这次的事情只是一个小小的警告，都高中了你要是还不安分，就别怪她再出手治你。”
萧潇扬扬眉梢，又一个答案毫无防备之下不请自来。
她嘴唇努了努，笑道：“热依曼同学，都高中了你的认知水平怎么还是这么差劲啊。”
梁伊曼一听“热依曼”就想发火，萧潇没理她，沿一二组中间的过道回座位。
她一坐下，齐开立刻好奇凑过来，“你说了什么又把她气得脸都白了？”
萧潇背靠后桌，右手搭在桌沿，低头耸耸肩。
“她出门又忘吃脑残片了。”
顿了顿，手臂一折，托腮望向齐开，就只是望着，一瞬不眨地望着，脸颊都渐渐开始泛红，也拾不起合适的语言用来表述此刻的心情。
第二个答案远比不上第一个答案震撼她的心。
她认定储佳韫绝不是无聊关注论坛围观学生八卦的性格，能很快请动她出马联系管理员，又恰好知晓此事，并且无条件完全信任她的人，只有储银，只会是他。
他说过，他会对她好的。
心里滚烫滚烫，像是被人悄然按下电源，一汪心湖咕嘟咕嘟全数烧开。
她好想找个人分享这份心情，好想和这个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