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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水满塘_末雨【完结】(10)

  典吏见卢湛回身一直望着那杜府的侍从发愣,又折回来解释道:“那是杜县令家的侍从。”

  “杜正府上的下人为何要来地牢?他家里有人犯事了?”

  典吏面露难色,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卢湛也懒得听了,摆手道,“算了算了,先去提审犯人,那娘子关在哪儿呢?”

  “这边,这边请……”

  一路往里走,一开始两侧还零零散散地关着些蓬头垢面的犯人,再往里便都空无一人,又拐了个弯,尽头处的墙根下靠着个青红相间的人影。一束光从侧墙的通风口漏下来,刚好落在她身上,荧荧生辉,像泥地里刨出来的瓷观音。

  卢湛扫了眼云英面前那几盘精致的小食,方才明白刚才那杜府侍从来探的是谁的监,忍不住呛道:“原来杜县令也是娘子的裙下之臣啊。”

  她放下手中茧糖,“小公子如何称呼?”

  “卢湛。”他昂头应道,一咂摸才觉出不对,“谁小了!”

  云英抿嘴一笑:“原来你才是那范阳卢公子。”

  卢湛一愣,想起那日裴晏化名乔装与她初见时的情形,他虽高抬视线,却怎么也都看见了些,忍不住气血上涌,红了两颊。

  “你……你赶紧出来,大人要见你。”

  第七章 试探

  卢湛领着云英进了县衙大堂,她虽还穿着前几日的衣裳,可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脏的,连面容都因整日无所事事睡得久,看上去气色更好了些。

  裴晏瞥了一眼她未戴锁链的双手,低头喝茶:“跪下。”

  大堂两侧的衙役面露难色,无人敢上前。卢湛左右环视,有些生气:“大人说的话,没听见吗?”

  “大人不要为难他们。”云英笑吟吟地跪下,仰起头,漆黑的眸子一直盯着裴晏,裴晏则一直盯着茶杯。

  卢湛也忍不住看向裴晏,前几日才说要想法子让这个女人帮他们,他在东宫见那些内侍找侍女帮忙的时候,可都是亦步亦趋舔着脸赔着笑的。

  一来就让人家跪,这话还能谈下去吗?

  一盏茶抿了十几口,裴晏总算是淡淡地开口问道:“说吧,为什么要杀温广林。”

  “还以为大人会先问尉副将呢,众目睽睽地,不是可以直接定我的罪么?”

  裴晏抬了抬眼,这女人,又在试探他。

  “我问什么,你便答什么。”

  “我都不知道温公子死在楼上,能答什么?”她顿了顿,眉梢微扬,故意娇柔笑道,“再说那晚我一直都和大人在一起,大人怎么一穿上衣服便不认账了?”

  站在两侧的几个衙役默不作声,但垂着的眼帘下,眼珠子不住地转着。

  卢湛亦是瞪大眼愣着,裴晏只跟他说了在温广林房里的情形,他蓦地又想起,自己上三楼的时候,裴晏和崔潜的确是站在另一间房门口的。

  算起来也就去了最多一炷香的功夫啊?

  难怪这么在意人家和元昊的关系。

  他这么想着,忍不住略带嘲弄地撇撇嘴。

  裴晏扫了眼卢湛,一时间两种头疼像麻绳似的缠到了一块。

  他沉着脸打发其他人出去,起身走到云英面前,没好气道:“温广林酉时便到了你这儿,我酉时还在小东门。何来的一直?”

  云英抿嘴窃笑:“大人既已审了其他人,便该知道我一直都在酒窖盯着搬东西,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哪有功夫杀人。”

  “这么说,你承认毒死尉平远的酒只有你碰过?”

  云英敛容不语。

  这些所谓上等人,或追名,或逐利,或贪权,或好色,总归都是有所图的,那便都可以谈。

  方才在牢里不过是安慰陆三,她其实有些拿不准裴晏的目的。

  他若是冲着元昊来的,如今早该将她上刑定罪,杀鸡儆猴才是。若是冲李规来,缠着她也没用啊?

  总不能真是来查案的吧?

  但万幸陆三在外面,她若死在这儿,倒也没什么牵挂。

  “那酒是特意为大人备的河东佳酿,被静儿拿错了而已,大人与其在这儿刁难我,不如先想想在江州到底得罪了谁,被人使了这借刀杀人之计,连累我们这些良民。”

  语出讥诮,裴晏便也来了气,嗤笑着顺口接道:“一个两个三个都被人毒死在你这儿,难道不是云东家该想想,到底得罪了谁吗?”

  “这么说,大人也知道我是无辜的,那就请大人早些破案,还江州一个河清海晏。”

  裴晏一怔,心知这虚张声势的伎俩是被看穿了,嘴角的笑挂在那儿上下不是。

  衙役在小东门的院子里什么都没搜到,杜正手一挥将那横竖三条街的人都抓回来,审了几日也没审出个所以然来。她手里的人,上了些刑也还是众口一词地说她不知情。

  白耽误了几天,他能拿出的证据还是只有毒死尉平远的那壶酒。

  虽也没想着这威慑逼迫的审讯法子有用,但见她不仅毫无惧色,还不忘拿他逗趣,难免有些烦躁。

  看来这是硬熬着要等元昊回来救她。

  “你倒是会顺杆爬。”裴晏收了心思,正色道,“你那酒是哪儿买的?”

  云英在心里算了算时辰,“西市酒坊。”

  “你楼里的小厮说,酒肆里的酒向来都是在东市买的。”

  “东市的酒贱,哪里配给大人这般身份的客人喝呢?”

  问不了两句,裴晏只觉胸口一股邪火直往外冒。

  这女人也不知是哪里与他不对付,话里话外总带着刺。

  崔潜说她在江州左右逢源。这种攀着权贵狐假虎威的女人,他审案也审过不少,一个个都是温言细语,红袖添香之相,她倒是比那高门里的千金小姐还难伺候。

  他刚要发作,典吏急急跑进来,呈上副帖子。

  卢湛拆开扫了一眼,脸色一沉,立马递给裴晏,帖子上只有一句话:让裴晏亲自来与我说。

  不用问也知道是元昊差人送来的,北朝旧族大多不通文墨,亦无表字,从来都是直呼其名。

  裴晏让卢潜去备马,回身瞥了一眼堂下还跪着的云英,正打算让她先回牢里候着,她却先开口:“大人想好怎么跟元将军解释了么?”

  他一怔,走到她面前。

  “云东家有何赐教?”

  云英身子一晃,眉眼带着嗤意:“大人站这么高,怕是听不清。”

  裴晏虽有迟疑,但还是微微躬身。

  云英抬眼向上,笑吟吟地望着他不语。

  他无奈抿嘴,鼻息沉重,半蹲下身与她平视。

  “元昊的生父乃元氏义子,说来虽是宗室,可这营里多的是祖上同太祖共征天下的旧勋贵。那尉平远的姑母为当朝贵华夫人,也就是生不逢时,少了些军功在身,平日里对元昊亦是口服心不服。”

  她敛容沉声,眸光如炬,一改往日轻浮模样。

  “元昊根本不在意营里那些不服管的杂碎,他在意的不过是他自己的面子。大人只消告诉元昊,人死在江州,横竖都是他李规治下不严,待你抓着了人,再与他一同上书,反正眼下这些事都是东宫定夺,看在太子的份上,元昊定不会为难你。”

  裴晏转眸一笑,“那我抓着的这个凶手自然不能与元将军有什么关系了,你这算盘倒是打得好。”

  云英脸色一沉,冷冷地盯着他,“你可知平日里若想从我这儿买消息,价钱可贵着呢。好心送你,你却不领情。”

  裴晏微微一怔,方才光顾着嘴上讨个便宜,没注意她眼下是难得正经在与他说话。

  “若元昊一怒之下杀了我,不正好遂了你意么?”

  “我若想杀你,那晚你就不会站着从我房里出去了。你这位卢公子功夫虽好,但到底远水难救近火。”

  裴晏蹙眉道:“你为何帮我?”

  云英笑了笑,凑到他耳畔,压低了声:“你为了替莲儿报仇才杀了那厮,得罪元昊,这是谢礼。”

  裴晏默然,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

  到底还是被人看穿心思。

  却是他最不情愿的那个人。

  他勃然而起,疾步往外走,那柔媚轻佻的声音还是顺着风钻进耳中。

  “元将军念旧俗,最讨厌那些纤尘不染的矜贵公子,大人可不要怯场啊。”

  一路策马前行,缄默无声。

  行至军营前不到一里,裴晏这才心平气和地让卢湛就匿在军营附近,按先前所说,若他出不来,便直接改道去豫州,再上书请示太子。

  卢湛虽有些不情愿,但见裴晏面带愠色,一个多的字都不想说的模样,只好应了下来。

  江夏军镇建在昔日郢州旧城中,南北划江而治时,江夏县亦属郢州。南朝覆灭后,便撤郢州,将武陵郡以东归入荆州,以西并入江州,江州治所亦从湓口城迁至江夏。

  守兵引裴晏进城,过长街,入将军府。一路走来,城中民居皆翻修一新,看上去比江州城中更富庶些,又想到在画舫时,崔潜提到江夏军镇,那蹙眉长叹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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