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去牵她的手:“别再推脱了,好不好?”
江义沅停下脚步,昏黄的灯光下,她抬眸望着眼前挺拔英俊的男子,眉头微蹙道:“算是松口?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抽回手:“萨木,我向来敬重你。战场上你是铁骨铮铮的汉子,朝政上你亦能游刃有余,怎么偏偏在家事方面如此优柔寡断?一年了,你连自家祖母都说服不得?凭什么来这里逼我?”
逼她?她说得如此严重。
她见他不做声,冷笑一声:“我如今在西域统领三军,活得痛快。婚事于我,不过是锦上添花,可有可无。你若真的有心,应该先让你祖母真心实意地接纳我,而不是一遍遍地来逼迫我。我纵是再倾心于你,也断不愿过那仰人鼻息的日子。你若是做不到,就死了这条心。”
江义沅一向有自己的原则与底线,尤其在男女之事上。
萨木望着她决绝的样子,深深叹了口气,揉了揉眉眼道:“义沅,婚事终究是你我二人的事。我已将心意剖白至此,日后我们也不会与祖母同住,我更不会让你受半分委屈,祖母的意见与我而言没有任何阻碍,日后你看我如何做就是了。”
他上前一步,望着她眸色灼灼:“如今你我分隔两地,我日日念着你,夜夜想着你。有时来寻你,却总赶上你外出巡防,连面都见不上。别这样了,好不好?我实在受不住了。”
爱而不得的滋味他体会的分明,他真的希望她能理解理解。
江义沅不语,只垂眸前走。她向来是个极有主见的人,绝不会让自己在情爱上委曲求全。
其实她心里很明白萨木的祖母为何不喜欢她,不过是因为她与萨木的母亲太过相似罢了。
据说萨木的母亲是个非常了不起的人物,英姿飒爽,谋略过人,比丈夫还要出色几分。
然而萨木的祖母却很不喜欢她,觉得她太过强势,不仅影响了丈夫的前程,更影响了孩子一生,甚至还因为她的独断专行而葬送性命。
所以,萨木的祖母不愿他再娶一个这般强势的姑娘,只想他能娶一个温柔体贴顾家的。
可偏偏,萨木就爱上了江义沅这个强势果敢、与他母亲一般的姑娘。
萨木虽口口声声说日后不必与祖母多有往来,可江义沅心里清楚:自他母亲去后,他几乎是祖母一手带大的。祖母在他心中的分量,岂是轻易能割舍的?
若当真强求这段姻缘,他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往后的日子岂非成了煎熬?倒不如就此放手,免得将来彼此折磨。
萨木见她始终沉默前行,胸口如压了块巨石,闷得发疼。他此番为了来见她,接连熬了几宿,将所有政务尽数处理妥当,才勉强挤出几日空闲,结果她仍是这般态度。
他也曾提过,若她实在舍不下西域,他可向朝廷上书,将北境与西域合并管辖。如此,他们既能共守疆土,又能长相厮守。
可她却不愿意,她说薛召容刚坐上皇位,江山未稳,此时若将两地合并,难免给有心之人可乘之机。
她思虑向来周全,从不会因儿女私情误了国事。可这般清醒理智,却叫他心如刀绞。
今夜无月,天色沉沉,纵然道旁悬着几盏风灯,那点微弱的光亮也照不透这浓稠的黑暗。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分明近在咫尺,却似隔了万水千山。
他忽然想起从前,那时他们能并肩策马,痛快打架,哪怕头破血流,也觉得无比畅快。
之前她明明已将一颗真心捧在了他眼前,结果现在她却又将那扇心门紧紧阖上了,任凭他如何叩门都不开。
他颓然望着她的背影,喉间发苦。该说的情话都已说尽,该许的诺言也都许过,可怎么才能更进一步呢?
夜风很凉,他默然跟在她身后,直到随她进入房间。她并未拦他,走到案前斟了两盏茶,推到对面一杯。
她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偏偏就是这般沉静的性子,叫他更加喜欢。
他解下沾了夜露的氅衣搭在屏风上,在她对面坐下。茶烟袅袅,他捧着茶盏,暖意透过瓷壁传来,却暖不进冰凉的心口。
室内安静了许久。
想来,他们已有许久不曾痛快地打过架了,也不曾好好地说上一句话,更不曾坐在一起吃上一顿饭。
“明日我就回京了。”她忽然开口,“我走之后,你在西域与北疆交界处多留些心,近来总有些不安分的在活动,别出了岔子。”
他望着茶汤里浮沉的叶梗,哑声问道:“何时回来?”
她轻抿了口茶,回道:“不确定,回去过个年,与亲朋团聚团聚。”
“我能否与你一起去?”他问道。
她摇头:“不能。你我若都离了此处,怕是要生出些乱子来。好不容易才安稳下来,万不能再有疏漏。京城你也去过,没必要再去一趟。”
没必要……
她这话说得疏淡,他眉头微蹙,心口隐隐作痛,开始烦闷起来。
她又饮了口茶,开始赶人:“时候不早了,我要休息了,你回去吧。”
他从未见过如此狠心之人,他沉默不语,也不动身。
她搁下茶盏,抬眼看他,见他正深深地望着自己,那双眸子幽深如潭,还带点烦躁的怒意。
她下意识避开目光,正要起身,却被他一把拉住。
她挣了挣手,道:“你该走了,放开我。”
他不放手,俯身逼近,直直望着她那双决然的眼睛。
他生得高大挺拔,周身气势凌厉逼人,面容俊朗深邃,如今身为北境首领,更添几分沉稳威仪,此刻居高临下地凝视着人,宛如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教人无处可逃。
她被他周身那股迫人的气息搅得心绪微乱,偏头欲避开他的目光,却被他一把扣住下颌,强行扳了回来。
“江义沅。”他又俯身凑近,凝着她开始慌乱的眼眸,“你我许久未曾交手了,不如打一架,若我赢了,你跟我睡。”
第94章 江义沅&萨木 她不自觉地环上他的脖颈……
北境人生来便带着几分野性, 行事霸道狠厉,较之西域人更添三分精明。他们深谙狩猎之道,最晓得如何将猎物从洞穴中诱出, 再一举擒获。
萨木这个人, 江义沅与之相交两载,早已摸透了他的脾性。你说他单纯, 偏生心思缜密得惊人,许多意想不到的关窍他都能道出个所以然来;若说他城府深沉, 平日里却又豪爽不羁,重情重义, 端的是一派光风霁月。
他姿容俊逸, 身姿挺拔,在北境亦是数一数二的出众人物。加之身份尊贵,自小便是众星捧月般长大, 骨子里自然养出一股傲气。
先前他不过是碍着薛召容舅舅的情面, 来了趟西域,谁曾想这一来,竟遇着了让他魂牵梦萦的姑娘。
昔日在北境时,倾慕他的女子不少, 各种性格的都有,他却没有一个看上的。他心中所求,是世间独一份的, 是既要灵秀通透, 又要与他心意相通。
他原以为他喜欢的姑娘世间不会有,直到遇见江义沅。
以前在他的印象里,中原女子一般都是小家碧玉,柔弱如柳, 大多都是深闺绣户里养出的娇花。
但是江义沅却截然不同,她骨子里带着北境女子般的悍烈与倔强,却又兼具江南烟雨浸润出的温婉沉静。
她似一柄藏在锦绣里的利刃,锋芒内敛,却不容轻视。能强势,能温柔,能静若幽兰,亦能狠如霜刃。不仅武艺超群,学识更是渊博,放眼天下女子,也寻不出几个与她旗鼓相当的。
每每与她交手,或是望进她那双眼眸时,总觉心神震荡,似有万千心绪在胸中翻涌。头皮发麻,心尖发痒,总是无端乱了方寸。这般感觉以前从未有过,让他莫名喜欢。
他年轻气盛,从未怕过什么人,哪怕是位高权重的郡守,抑或是威风凛凛的将军,在他眼中也不过尔尔。偏偏对江义沅,半点法子也没有。
论武功,他们二人不相上下。可真要动起手来,他又总是落了下风。倒不是他不够狠绝,只是对着她,那些杀招到了跟前便不自觉地收了三分。
他总是莫名存着几分疼惜,舍不得真伤了她。而她却恰恰相反,招招式式皆是凌厉非常,恨不得将他一刀毙命。
就是这样狠绝的人,平日里又温和沉静得教人喜欢。
若换作从前,以他急躁的脾性,三五日不成便拂袖而去了。可这一回,他追了她整整一年多,这一年多里,他不仅未曾厌倦过,反而越陷越深,再难抽身。
她拒绝过他很多次,每一次他都强自按捺,将满腹躁意生生压下,连素日里最易发作的脾气都磨去了棱角。
这或许就是深爱一个人的样子吧!不知不觉就为对方改变了许多。
但是,爱情是甜的,也是苦的。
他今日过来,又捧着颗滚烫的心来求她,结果换来的仍是冷眼相对。这一刻,一直苦苦压抑的念头再难遏制,理智的弦就好像一下断了,再也不想顾及其他,只想得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