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衡居高临下瞥他一眼,就像看一个手下败将,他衬衫领子被拽下来了一点,露出喉结和脖子皮肤,并没有让人觉得脆弱,眼底阴凉,倍增压迫感。
甘衡抬眼寻找程荔缘,没找到。
萧阙发现程荔缘不在了,没有像甘衡那样在意,甘衡没管萧阙,更没管扔地上的外套,就要去找程荔缘,萧阙拦住了他。
“还想打?”甘衡问他。
萧阙抱起双臂:“你没下死手,是你不信我喜欢程荔缘?”
甘衡整理着袖口:“是程荔缘不喜欢你。”
萧阙没有被激怒,他很有目的性地观察着甘衡:“那江斯岸呢?”
甘衡很凉地笑了一声:“他活在家里的保护下,除了打冰球会输,也没别的烦恼了。”
意思是江斯岸跟他做对手,还不够格。
萧阙:“如果我一定要跟你争程荔缘呢,可以当她朋友,不介意当她男朋友,在她眼里,我性格总比你好,作为一个朋友,我有太多机会。”
他喜欢大体型的女孩,就是上下围度都很饱满,程荔缘不是这样的类型,不妨碍他依然对程荔缘动心,不在乎那些生理性的喜欢,他在一个平衡的位置,进可以友达以
上,退可以维持友情,只要程荔缘喜欢,哪边他都无所谓。
甘衡嗤笑了一声,旋即脸上是极度的安静:“她不会选你的,你和我是同一个背景,她不选我的原因,就是她不选你的原因。”
萧阙仿佛第一次听到甘衡内心真实想法,他想到了什么,表情渐渐领悟。
“……所以你其实是在吃那个卢圭瓒的醋?”
甘衡脸色冷了下来。
萧阙笑的比刚才还厉害,笑完之后说:“怪不得,卢圭瓒对你才是真正的威胁,他家里世代都是从医的,要么就是搞研究的,程荔缘不会拒绝那样的出身。”
他们这些人,家里族谱跟大号卷筒卫生纸一样扯都扯不完,程荔缘从小偶然误闯他们的世界,从一开始的好奇羡慕,到长大后祛魅,再到无动于衷。
甘衡盯着萧阙,萧阙觉得要不是他们还有那一层薄薄的昔日友谊,以及两家利益纽带,甘衡会平静地开启第二轮斗殴,萧阙今晚估计得进医院。
甘衡一言不发,抽身离开,去找程荔缘了。
他没有找到,萧阙看笑话一样优哉游哉跟在他后面。
“可能江斯岸把她接走了。”萧阙评论,很有乐子地看甘衡满场逡巡找人,连游戏都不管了,碰到有人想跟他寒暄,他理也不理人家,让对方笑容僵在脸上。
“抱歉啊,有人惹到他了。”萧阙好歹跟他是盟友,对其他人解释,其他人长长松了口气,知道不是自己得罪了甘衡就行。
现在没人愿意得罪甘衡,他的报复不会当下立即展开,而是更让人恐惧那种,无形之间,时间过去,当事人最放松警惕的那一刹,就会失去他们最在乎的东西,好像一个人在沙滩上惬意看海时,忽然冷不丁被腰斩。
甘衡倒不会杀人犯法,他不给任何人把柄,但多的是阴私手段,让人全家十八代比死还难受,在他眼里,没有男女老少,众生都是刍狗。
没人知道他真正在乎谁。除了萧阙。
萧阙看上去是笑着的,其实早已被甘衡激怒,他就想研究一下,甘衡痛点在哪,然后上去踩一脚,要是现在甘衡出事,他一点不介意穿一身丧服去他丧礼,然后安慰程荔缘,再和程荔缘发展成一对,就像一些电影剧情那样。
不过程荔缘不是左右摇摆的女主角,萧阙知道程荔缘对他纯属友情,对江斯岸也是。
这就是为什么萧阙喜欢程荔缘,这样的喜欢和尊重并行。
甘衡找到了沈希良,过去问他,沈希良了解了情况说:“我没见到程小姐,你不要着急,她是萧阙的女伴,出去的话,礼宾那边肯定会知会我的,说明她还在场内。”
甘衡:“让安保帮我找。”
沈枢谕见了,好奇地问萧阙:“那位年轻的小姐和甘衡是什么关系,他这么着急?”
萧阙觉得真是造孽:“你,真不知道?”
沈枢谕不解:“和我有什么关系吗?”
萧阙开始感觉到哪里不对劲了:“冒昧问一句,你和甘衡是什么关系。”
沈枢谕直言不讳:“我未婚夫叫甘尧,他父亲是甘胥敖,现在在帮甘衡打理产业。”
萧阙有种离谱又意料之中的感觉,甘胥敖不是本家的,但非常有能力,以前是甘霸原阵营里的,被甘衡生生挖走了。
萧阙说:“你未婚夫是什么样的?”
沈枢谕提到他就笑了起来,和对其他人的笑容不太一样:“他是个非常好的人,用个性打比方,他就是个beta吧。”
萧阙明白了,沈枢谕压根就和甘衡没关系。
不知道沈枢谕是怎么认识甘尧的,要是甘衡介绍的,他心机就太恐怖了,甘尧是旁系,沈枢谕却是实打实的沈家嫡系。
沈家和甘家的姻亲关系,彻底坐实。
这一招省了甘衡多少事。
他和他父亲还有他父亲背后那些元老的内战,将以他的胜利告终。
甘衡在一个偏僻的小厅找到了程荔缘,她安静地眺望夜幕下远方点点灯火,花园馥郁的气息透进来,她的手无意识扶在窗台上,背影像最微小的地脉动荡,从她脚下一路延伸到他脚下,撼动他心脏。
甘衡走上前去,“别过来了。”程荔缘平淡开口,止住他脚步。
甘衡:“为什么。”
程荔缘觉得他很荒唐,手指攥紧了窗沿,然后松开:“你现在有交往对象,这不合适。”
她不知道自己说出口是什么感觉,或许什么感觉都有,但她大脑屏蔽了一切。
甘衡什么都没有说,他的沉默融入了夜色。
程荔缘蓦地胸口一抽,近乎疼痛的感觉泛开,她深吸一口气,什么都没有说,转身离开了房间,她和甘衡保持了一段距离,影子错身而过,甘衡突然开口。
“十七岁起,你让我明白了,要对我的心诚实,我始终是这样做的,那你呢。”
程荔缘扭头愤怒地望向他,可惜光线昏暗,她没有看清甘衡的眼睛,否则她会一下子领悟,误会就这样像厨房翻倒的酱油瓶,洒的到处都是。
甘衡这句并非讽刺,是平静的询问,程荔缘无心分辨,一心只想离开。
回到大厅她撞上了江斯岸,没有解释,她直接说:“我想走。”
“好。”江斯岸也没问,直接带她去了外面,侍者一路引领他们。
甘衡站在廊下,看程荔缘上了江斯岸的车。
一周后,程荔缘睡够了回笼觉,看到黄秋腾给她打了未接电话,回拨过去。
“圆儿,陪我去参加一个活动吧,特别有意思。”黄秋腾神神秘秘地说。
“好。”程荔缘正需要转移注意力。
她这一周都没怎么睡好,快影响到上班了,有次差点迟到,在电梯里撞见了卢圭瓒,卢圭瓒还说可以帮她在HR那边打掩护,但次数有限,程荔缘颇为尴尬。
那天的愤怒沉淀下来,变成了一种淡淡的烦躁,见到黄秋腾之后,这样的烦躁减轻了不少,黄秋腾还是那样,只不过成了研究生,比以前多了很多烦恼。
“助眠体验?”程荔缘问。
黄秋腾点头:“我跟着导师晚上焦虑的睡不着,师姐给我推荐的,半公益性质,那位丁老师以前是体制内的心理医生,现在专门做心理性睡眠治疗,我师姐说特别有效果。”
到了地方,程荔缘在旁边看着黄秋腾做了一套助眠治疗。
黄秋腾不介意程荔缘围观,有程荔缘看着,她还更放松,丁老师年纪约四十来岁,人很温柔,一直在引导黄秋腾释放情绪源头,像梳理毛线团一样,把她无法入眠的焦虑扭结一点点梳理开,无比顺畅,程荔缘听了都觉得很解压。
黄秋腾不知不觉睡着了,表情特别安详,丁老师起身,走到程荔缘旁边,两人出去了,丁老师看了看手表:“一个疗程睡上半个小时,我就过去喊醒他们,再睡的话,人就没精神了。”
说完她对程荔缘笑了笑:“有兴趣了解一下我们的助眠项目吗。”
程荔缘和其他人听丁老师科普,看了他们的成功案例,觉得这个项目对现代人真是救命稻草。
丁老师三十岁创业,现在做了十多年了,客户无数,还救回了很多因焦虑无法入眠想要轻生的人,有人第一次被引导入眠后,醒来流泪不止,说想起了很小的时候,被忘掉的事。
“很多人的情绪源头在以前,他们被困在了过去,长期积压,情绪会积累成很重的负担,会无缘无故地流泪,深夜焦虑恐慌,”丁老师说,“我们正在做的事,就是纾解他们的情绪负担,像扫地机器人一样定时清理那些看不见的情绪。”
在座还有以前接受过帮助,现在也转为咨询师的人分享经历,说自己是怎么样从为情所困中走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