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车帘卷起,出了城后,风雨稍稍变大,满目落花,山水程程。
“野猴子!”车后忽然响起叫声。
我一愣,探出脑袋。
一辆马车远远追来,花戏雪探出车窗,乌玉长发未被雨水浥湿,在斜风中轻舞,别是一番清逸洒脱。
我拿出箬笠戴头上:“你怎么来啦?”
他反道:“你怎么就走了!”
我偏了个角度望入他的车厢:“你一个人来的?”
“嗯。”
“你钱多吗,你过来。”
“你怎么不过来?”
这有什么可争的,我撇嘴:“那你等着。”
付了三十文车钱,我抱着蓑衣跳下马车,大夫抱着我那一大袋东西,晃晃悠悠的跟来。
花戏雪伸手拉我,我一进去就傻了眼。
车厢比我那个要大,里边摆满了东西,全是吃的。
大夫伸手揉了揉眼睛:“这个……”
花戏雪将他的包袱提走,大夫还伸着手似等着他拉,花戏雪眼一瞪:“自己爬。”
“我这倒了什么霉……”大夫撇嘴。
“唐芊和玉弓要我带的。”花戏雪打开几个小盒,“上次你去了左府饿个半死,她们就要我去街上买点吃的过来。”他递来一个包袱,“这个,唐芊给你挑的衣裳。”
我汗颜:“我又不是来玩的。”
“心意嘛。”大夫已捡起一包腊肉饼在啃了。
“我觉得这个对你有用。”花戏雪又递来一个小盒。
我好奇的打开,一股清香迎面扑来,我还未回忆起在哪闻过,那大夫便凑了过来:“入魂香!”
花戏雪拎走他:“有你什么事!”
我捡起放在鼻下闻了闻,讶异道:“你哪来的?”
“这是盛都,有什么买不到的?”他也捡起一个,“你这次不是要问话吗,有这个也许方便点。”
想起以前和他一起去过卫真梦里,我不由唏嘘:“好快啊,一眨眼就五年了。”
“什么?”
我摇了摇头,摇完心底沉了一下。
入魂香绝对不便宜,指节长的那么几寸就要五十两银子了,更不提这里这么多,得花多少?
再想起花戏雪这一月的吃吃喝喝,和他当初在宣城时的偷窃之术,我眉头越皱越紧。
“你怎么了?”大夫问我。
花戏雪也望来。
我没能忍住,问道:“狐狸,你这段时间花的钱,都是哪来的?”
他似没发现我的怀疑,随口道:“在瑶城养伤的时候,我就把我的玉佩给当了。”
我微愣:“玉佩?”
大夫忙问:“当了多少?”
“三万两。”
我和大夫一起睁大眼睛:“三,三万两?!”
花戏雪神情淡淡,垂眉从包裹里面翻了抱桂花糖出来,漫不经心道:“又不是什么值钱的玉,值得你们惊成这样?”
“也是。”大夫点头,“要看跟谁比,黄金有价玉无价,古有一块璧玉换数座城池之说,一比之下,三万两确实不算什么了。”
花戏雪往嘴里送糖,被我拦住,我握着他的手腕,认真道:“狐狸,你老实告诉我,这块玉是谁的,还记得他的长相吗?”
“我父亲的。”他垂下手,“长相不记得了。”
大夫皱眉:“死了?”
“你才死了!”我瞪他。
“他不要我了。”花戏雪望向窗外,双眉微皱,“很多年前的事了。”
我一愣,这似乎是第一次听到花戏雪提到他的家人,我松开他的手,不知该说些什么。
一旁的大夫却八卦到不行:“为什么不要你了?”
花戏雪朝他看去。
“要不你过继给我?这么俊美的儿子都不要,你爹是瞎子吧,还是……”大夫眼睛一亮,伸手一指,“我知道了!是不是你太漂亮了,比较好认,长得像隔壁邻居或街道上的某个男人,却一点都不像你爹……”
“你闭嘴!”我和花戏雪同时喝道。
第324章 成何体统
三个时辰后,我们在崇山峻岭的环抱中见到了两座长生古寺。
一座在南,一座在东,相距数里,隔着几座山岭。
东边那座破败荒芜,寺墙坍圮了大半,漆色剥落,爬满蛛网。
南边那座占地比东边的略小,坐落于绵延起伏的长山之脚,绿意苍翠,青山洗碧,门前人声鼎沸,热闹繁盛。
一泊大湖绕山而过,水面清圆,雨如烟笼,湖上轻舟随流,自在惬意。
我们的马车咯吱咯吱,车轮碾过泥泞雨路,在东边停下。
我套好蓑衣后下车,抬头望着半山上的古寺,大夫指了指远处一条山路:“得从那边上去。”
花戏雪撑起一把竹伞,抱着包裹下来,转眸望去。
我道:“这里到底是关东还是曲南呀,湖泊水系竟然这么广。”
几个渔人穿着蓑衣在湖边漫步闲聊,有几个好奇的朝我们望来。
我付了车钱,花戏雪朝我看来:“我背你吗?”
我整了整斗笠,朝前走去:“不用,好久没出来走走了,等走不动再说。”抬头看向那崎岖蜿蜒的路,“我倒是担心左显,他身子不好,不知道这路他要怎么走。万一到时候他撑不过来……”顿了顿,我朝花戏雪看去。
他没好气的哼了下:“你想要我把他打昏,背上来?”
“唉呀,其实我不想麻烦你的。”我嘿嘿笑道。
他墨眉微合:“猴子,你完全可以摊开来说,让左显自己去逼问蔡诗诗,何必兜这么一大圈?”
“是啊。”大夫跟在他旁边,抱着一堆东西点头。
“是啊你个头,你知道个屁。”花戏雪白他。
我轻叹,用脚尖轻轻踢开脚边一颗石头,低低道:“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就是不想让左显难过,他的事情我没精力去管,但力所能及的,我能帮的还是要帮。我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人,可是我心里,就是觉得他很……”我摇头,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他身子不好,我已经让他失望一次了,他不能再大悲大惊了。”
更或者说,我无端觉得,自己有点心疼左显,虽然这个感觉有点莫名其妙。
我看向花戏雪,道:“不说这个了,走吧。”
“嗯。”
天色渐沉,雨也停了。
我们没有上山,在半山脚处设了个涤尘阵,生了堆火。
大夫坐在一边煮汤,虽然看似话多,爱管闲事,但关于我和狐狸,以及我们提到的左显蔡诗诗,他一句都没问。
花戏雪从角落里摸出几套布衣和一大把胡子,问道:“你怎么就坐这了,不去布置吗?”
“有你的入魂香了。”我托腮看着火堆,“所以我那一堆东西基本上白带了。”
他拿出一套衣服和一个头套扔给大夫:“穿上。”
大夫乖乖接去。
花戏雪又朝我扔来一套:“保险点,你也换吧。”
“准备的还真妥当。”大夫嘀咕。
“现在不用换。”我搁到一旁,“蔡诗诗要明天才来了,对左显我不需要防着。”
花戏雪双眉微皱,旋即轩开,点点头:“也好。”
浓汤飘来香气,我望去一眼,顿了顿,又朝花戏雪看去。
他坐在大夫旁边,头上束着玉冠,极具风雅,其余长发直垂而下,整齐柔软,修长脖颈中的一截如雪肌肤在墨发中若隐若现。
火光打在他脸上,俊美秀致,一贯妖娆美艳的脸难得多了几许白梨清梅之意。
其实我也挺好奇的,狐狸他爹为什么不要他呢,而且他是只紫眸雪狐,应身在霜原才对,怎么会跑到宣城里来。
“你也觉得他好看是吧?”大夫忽的出声。
花戏雪也看了过来。
我收回目光,淡淡道:“那还用你说,我早知道了。”
他坏坏一笑:“小娘子不心动?”
我也坏坏一笑:“你心动了?”
“我怎么心动。”他眉头一皱,“我是个男的!”
“男的又怎么样,想当年……”
“野猴子!”花戏雪怒喝。
我打住了,笑着以树枝挑打火堆。
等了很久,左显没来。
一夜过去,花戏雪将我从睡梦里推醒,我茫茫然坐起,撑着脑袋:“他还是没来?”
“嗯。”
我望向山下大湖,天气转晴,清澈水面上映满青山白云与碧鸟秋花。
我道:“会来的,今日再等一天。”
“会不会是出什么危险了?”
倒真有这个可能。
我爬起来,摆了乾元星阵,伸手丈量了下,也不知是生气还是高兴:“没事,他还在左府。”
花戏雪点头:“那再等吧。”
一等又是一日,我翻着巫书重温,花戏雪带着大夫去山里打兔子和野鸡,依山傍水,倒也不无聊。
大约申时五刻,左显终于出现在远处山脚,蔡诗诗居然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