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真顿了一下，也没问。
云拂晓才不会在乎他的心情。总归试炼已经结束，等无根水境开启之后，潮汐宴就算彻底结束，之后他会和其他弟子一样离开溟海仙门。
到了那时，两人就是彻底的分别，从此不会再见面。
云拂晓想到这里，心情却说不上有多高兴——倒不可能是舍不得他这个人。她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因为想吃裴真做的饭。
于是，云拂晓瞥了他一眼，装作不经意道：“没吃饱。”
这次，裴真的眼里也失了笑意，似乎是方才那句话坏了他心情。
他起身，不再和她争，低声说：“我去小厨房。”
云拂晓问：“你知道在哪里吗？”
裴真回身，就见她胳膊撑在石桌上，手心托住脸，静静地看着他。
她的身前是朦胧的光线，身后是飘落的红粉花瓣。清软的衣袖滑落，露出两截皙白手臂。
那张脸未施粉黛，不做任何表情时有种沉静的灵俏。
他轻答：“来的时候从那里经过。”
云拂晓满意了，正好省去她一番解释。
她看着裴真收好食盒，拂开花藤，走到院门时还不忘回过身叮嘱她：“我很快回来。”
这语气，像是怕一转身她就跑了。
云拂晓失笑：“我的手脚都绑了锁灵链，走不出这个青霜院的。”
裴真这才放心，略一点头，替她将门掩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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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青霜院（7）
等到他回来，云拂晓已经百无聊赖地趴在桌面捏花瓣。
裴真进院门，云拂晓听到动静，下意识地抬头看去，就见他衣袖挽起，露出精实的小臂肌肉线条，额前一点薄汗，衬得那双眼愈发瞋黑。
小厨房的食材平时都是赵雨霁准备，她也不知道裴真用这些食材做了些什么出来。
依旧是用食盒装着，两荤两素一汤。其中有道菜明显的味道清淡。
云拂晓没放在心上，拿起筷子吃了几口，却迟迟不碰旁边那道。
果然，他立刻察觉到，低声问：“怎么不动这个？”
她瞥一眼，看着就寡淡无味：“不喜欢。”
裴真薄唇紧抿，眼中是说不清的晦暗。
他问：“若有人口味清淡，你会为他迁就吗？”
口味清淡？
迁就？
这有什么好迁就的？
云拂晓筷子一顿，不明白为何他忽然问起这个，却心领神会地猜出了他此刻所想，坦诚道：“你的口味也不是很清淡，之前在寒山咱们不都吃一样的饭菜么？”
裴真静静听着。
她半点都没往明秀清那里想。
显然，明秀清此人不仅无耻，还会无中生有，胡乱编造。
忽而想到什么，云拂晓又下意识补充，脸带骄色：“不过若你非要吃些清淡的，那也别忘记在我的饭菜里加辣酱！”
裴真过了很久，才轻“嗯”一声。
缭绕的夜雾朦胧了他的锋利冷峭的轮廓。
不知是否出现错觉，他的眉眼竟显得几分柔和。
云拂晓一边吃，边问起这两天发生的事。
裴真望着她。
说到她在水云棋境里拿了魁首，赢得一片喝彩，她半点不惊讶，似乎早知凭自己的实力定会拿到如此结果。
说到秦宇滨醒来亲口供述自己常年欺负祝挽月，她气到咬肉片的力度都大不少。
说到张宗主扇了秦宇滨一巴掌，她气鼓鼓地说这算什么？这惩罚也太轻了！
裴真：“周宗主会亲自和张宗主商议，该如何处置秦宇滨。”
云拂晓这才放心，又恨恨道：“师尊定不会饶过秦宇滨的，他完蛋了！这次一定要让他知道，欺凌别人的代价有多么严重!”
她在裴真面前的状态是最放松的，没有故作的老实乖巧，没有伪装的柔弱无知。
正因他什么都清楚，正因她的所有恶劣面都暴露给他见过，已经没有任何掩饰的必要。所以云拂晓可以嬉笑怒骂，可以骄矜高傲，可以耍性子发脾气，可以做她想做的任何事。
譬如此刻，她粉黛不施，满头乌发散开如瀑，还在毫无收敛地表示对秦宇滨的恨意。
溟海仙门那些弟子们都想错了，这位静澜宗的小师妹一点也不懵懂，不乖巧，不善良。
她就是这样爱憎尤为分明的人。
对于喜欢的人，她会毫不吝啬地表示自己的喜欢；但对于讨厌的人，她也会释放出恶劣一面。
吃饱喝足，云拂晓将筷子放下。
裴真始终注意着，直到此刻，她也没问到明秀清的事。
不问也好，反正问了他也不想提。
“要禁足到什么时候？”
云拂晓给他看自己的手腕：“要等我用灵力冲开锁灵链。”
细白的手腕，分明看不出桎梏，却有璀璨灵力流动。
这种修行上的事，云拂晓向来聪明有悟性，甚少用得着旁人协助，她只是需要时间去领会。
裴真自然清楚这点。她心性傲，也不会允许他插手干涉。于是只问：“明天想吃什么？”
“明天？”云拂晓眨眼，“明天你还来么？”
又抬头看朦胧的无边黑暗，喃喃出声，“原来方才吃的是晚膳。”
青霜院就这点折磨人，分不清白天黑夜，人的思维会逐渐混乱。
“是午膳。现在是午时三刻。”裴真说，“晚上我不方便过来。”
静澜宗除了赵雨霁之外都是女修。虽说仙门不太讲究这个，但裴真毕竟是剑阁弟子，白天征得周宗主同意后孤身来到静澜岛还算是合理，夜晚无论如何都不方便了。
当然，裴真也不知道就在昨晚，贺道临还拎着一筐晶珠果扣响了周玥的窗。
云拂晓心想有饭不吃是笨蛋，趁裴真还在溟海，多吃一口是一口，于是意有所指：“晚上师姐应该会来送粥。至于明天嘛，明天也不想吃膳堂的饭菜。”
裴真点头：“我给你做。”
云拂晓挑眉，眼梢勾起笑：“不过竹林小厨房一直都是大师兄的领地，你确定能从他手中抢来使用权？”
“不是抢，是借。抑或是交换。”裴真似乎早有打算，“但我只用七天。七天之后，你应当能走出青霜院。”
“嗯？”云拂晓本来吃饱了懒洋洋的犯困，一听这话当即就怒了，蹭地坐起来，挺直腰杆道，“瞧不起谁呢？根本不用七天！”
她恶狠狠地瞪着他，眉眼因恼怒而生动鲜活，气道：“三天！三天之内我一定会挣开锁灵链出去的，不信我们走着瞧！”
裴真看她脸上的表情，明眸皓齿，眉眼飞扬，忍不住露出点笑意，云拂晓眼尖立刻瞧见了，惊诧道：“你笑了？你在嘲笑我，是不是？你来这里就是专程看我笑话的吧？裴真，我就知道你才不会这么好心！”
看样子是吃饱了，终于有力气冲他发脾气了。
先前短暂的风平浪静至此告罄，云拂晓趾高气扬地开始指责他的不是：“你就是坏心！去膳堂只肯给我打来烤鱿鱼这一道能吃的菜，其他菜没一口好吃的。你要么是想让我饿肚子，要么就是想让我开口求你亲自做饭，对不对？”
她探身过去，没轻没重地拧他搁在桌边的手臂。
裴真深黑的睫毛轻扇，由着她拧。
他分明并未这般想。
溟海膳堂他并不了解，仅能凭菜色与排队弟子数目来判断是否好吃。
那几道菜已经是比较受欢迎的了。
云拂晓不饶他：“还有你做的那道素菜，寡淡！一点也不好吃，我总共才夹了三筷你没发现吗？”
裴真点头：“但是其他的菜式很辣，你该吃些清淡的食物，否则身体会不舒服。”
云拂晓前世经常空腹吃辣，有几次确实闹得腹中如火烧。
她怔然，怒火被他一句话浇得熄灭，憋了半天，道：“……反正我是这次水云棋境的魁首。”
方才听裴真转述了那么多溟海弟子对她的夸赞与向往，她都神情平静，仿佛事不关己。
此刻却又说起来这事，只为了与裴真作比较。
裴真静默一瞬，淡声补充：“我也是魁首。”
云拂晓蹭的站起来：“不可能！”
裴真：“你我并列第一。”
“……那又如何？初试时你挂零，我还拿了两分呢！两分！”
她惯于和他作对，虽然拿两分也并不是什么值得光荣的事情。
但只要能压过裴真，两分便胜过一切。
不过云拂晓倒是好奇，裴真是怎么在水云棋境里，拿了这么多分的。
“你过了几个棋境？”
裴真说：“九个。”
云拂晓过了七个。
但那也不应该。
云拂晓在烟花河岸打碎了侍鬼之力，水云棋境直接将之评为九境以上。裴真就算过的棋境多，也不至于能和她的得分持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