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衡虚弱闭眼:“我谢谢你。”
赵雨霁发讯完毕,勾唇一笑:“职责所在。”
牧仪的视线落在段衡身上,看到他那副惨兮兮的模样,心生同病相怜之意,有点想过去搀扶他,但考虑到赵雨霁在场,终究还是忍住了。
妖山的纠葛再深再乱,也不能拉赵雨霁下场。
这也是自赵雨霁来到之后,云拂晓就尽量收敛火气、默默认罚的原因所在。
不多时,唐绎领着几个人将重伤的段衡抬走,牧仪回去督查卫值夜,栾树大道只剩下云拂晓和赵雨霁两人。
“这是第六个了。”赵雨霁深吸一口气,嗓音粗粝,“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
云拂晓:“这句话不该问我。”
赵雨霁压低声音,“真以为师兄不知道你们妖山那点事?”
云拂晓抬眸看他,乌润明亮的一双眼,眼里满是坚定与平静。
赵雨霁可是能坐稳督查卫头把交椅的人,他连圈养妖兽的事都能查清楚,怎么可能对妖山一无所知?
这半年来,单是溟海内部就有不少人给云拂晓使绊子,甚至采取某些不明显的手段暗杀。赵雨霁再忙,也该察觉到师妹身边的危机了。
只不过小师妹和牧仪决意要瞒他,那么他也只好配合,佯装不知。
但一次次针对云拂晓的暗杀,已经远超他所能承受。
赵雨霁压着怒火:“他们已经是溟海弟子,不该再被妖山势力裹挟,去做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晓晓,你也不该再跟妖山有什么牵扯。”
云拂晓没作声。
当年妖山培养他们,就是为了有朝一日的利用。无论是牧仪、段衡,还是崔赦,都不过是妖山精心挑选的棋子罢了。
他们想要获得真正的自由,除非妖山的势力覆灭。
至于云拂晓,她一定要报仇的。
她垂睫道:“师兄,这与你无关。”
“与我无关?”赵雨霁一愣,“我的师妹、我的兄弟,与我无关?”
云拂晓无意争辩,思索道:“将来如果我犯了大错,师兄也不必对我手下留情。就像今天这样,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赵雨霁瞬间变了脸色:“你想干什么?”
云拂晓抿唇轻笑:“没想干什么,我只是说如果。”
“没有如果。”赵雨霁眉眼阴沉,头一次对她肃声,“云拂晓,我在认真跟你讲,无论什么时候,你都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安危开玩笑。记住了吗?”
云拂晓看着他,眼睛明亮,却不回答。
“晓晓,说话。”赵雨霁脸色更沉,“说你记住了。”
云拂晓忽然觉得师兄很幼稚,又可怜。明知这个回答不会作数,却还执着地向她要一个回答。
她只好点头:“记住了,师兄。”
赵雨霁听了也没觉得多轻松,他拧眉盯她半晌,憋了满腹的要教训、要哄她的话,终是半个字都没说。
师妹根本就不是曾经那个乖巧老实的师妹。
师妹这个人,说好听点是有主见,说的不好听就是叛逆。赵雨霁清楚,不管他说什么,师妹都不会听话的。
但师妹还是师妹。赵雨霁护犊心理发作,最近一直观察她身边的动静,还好,暂时没有较大的危机,他可以放任师妹再胡闹一段时间。
“行了,我还有事要忙。你赶紧回静澜岛,回去乖乖睡觉,明早师兄亲自送你去断息洞。”
说罢,赵雨霁也不顾得听她答应,转身就走。
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否则要被师妹郁闷死。
【作者有话说】
没有榜单,还在掉收,写文也是蛮考验心态的(瘫倒)
第68章 清洗
溺海,断息洞。
起伏的海面与远处天幕相接,入目湛蓝。浪潮扑打在嶙峋的礁石上,溅出白沫,清凉的海风里有潮湿的咸味。
头顶白鸥盘旋,鸣叫声清脆悠远。
断息洞的崖壁正对溟海,远隔万里海面,与极北端的琉璃神木遥遥相望。据传,万年前的溟海祖师即将飞升之际,曾站在断息洞的山峰之巅,向北远望,他的视线穿越浓浓海雾,隐约窥见伸展在寒冰浓雾中的神木枝叶。
然而千万年过去,神木愈发神秘。当今世上除了古鲸族,再无任何生灵得以窥见神木的真正模样。
纵使身负近半南境神木之力的云拂晓来到此处,也无法感知到它的存在。
北境神木,似乎正逐渐远离这个世界。
崖壁之上,海风劲送,吹动锁灵链哗哗作响。
云拂晓一手攀住乱石,身姿灵巧地落在倾斜的崖壁。
她今日来得匆忙,未及编发,长发被海风吹起,在煦暖的阳光下有如一面飞扬的旗帜。
清晨的断息洞阴冷又死寂。她眉眼平静,环视周遭。
自之前秦宇滨被侍鬼攫取心神之后,溟海高层又派专人加固了阵法封印。
如今,这道封魔阵法严密隔绝外界生机,界内一片荒芜,寸草不生。唯有峭壁上的一个个深黑洞穴里关押着不明来历、不知死活的妖与魔,黑暗深处隐约传来断续的沉重喘息声,彰显着内部仍有活物的存在。
清洗断息洞的崖壁,不仅仅是字面意思,而是清除外泄到崖壁的魔息与妖气,避免魔息聚集。同时还要清查洞内魔物的状况,若有撑持不住锁灵链折磨、早早断息消散的,弟子应及时向督查卫禀报。
云拂晓清查到戊字区的时候,就在某个洞穴内部发现了一滩不可名状的魔物尸体,想来是被锁灵链折磨到了尽头,气息断绝而死。
她记下洞穴的位置,忍着周遭魔物释放出的蛊惑与诱念,动手将残存魔息清理干净,同时脑海中划过一个念头:怪不得溟海内部流传过一个说法,执行过多少任务并不能说明什么,只有从溺海断息洞平安出来的弟子,才算是真正得到了成长。
能抵挡这些蛊惑诱念的人,今后即便遇到高阶魔物,也不会被轻易乱了心神。
她不无嘲讽地想到:从这一点来看,秦宇滨和岳殊仅来一趟就被侍鬼侵染心神,明显的不合格。
“小妖主?”
蓦地,下方传来一声不确定的呼唤。
云拂晓既知它是谁,攀住乱石的手就一松,湛蓝色裙摆飘动,动作轻盈地落在了声音的来源处。
这是一方深窄洞穴。洞内黑暗弥漫,靠近栏杆处有一张脏污却尽显清秀的面容。
侍鬼扒着锁灵链,眼露惊喜:“小妖主,真的是你呀!你居然没死!”
“……”云拂晓垂睫看他,“你从哪里听说我死了?我去把他的嘴撕烂。”
侍鬼脸上笑容僵住,讪讪道:“没有听谁说,我只是感应到的……”
魔域三侍鬼的力量都来自魔君,因此即便远隔万里,侍鬼也能感知到魔君的心境。
“魔君这几天心情很低落,似乎是因为小妖主的事。他很担心你,到处打听你的消息。”侍鬼小声问,“小妖主,妖山是想要除掉你吗?”
云拂晓看着侍鬼那张与明秀清愈发相似的脸容,意味不明地“嗯”了声:“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实吗?”
侍鬼小声:“好过分。”
“你说他们过分?”云拂晓好笑道,“我第一次来到这里时,你不是也想杀我?”
“……”侍鬼理亏却狡辩,“那不一样嘛!那是魔的本能,感知到比自己更强大的存在时,就会要么吞噬、要么臣服!”
现在它可是长记性了。只要有忌元魔脉的存在,任何魔都休想伤害云拂晓一分一毫。
就像北境虽有近千宗门、上万珍宝,但在北境神木枝的面前,任何神武都会黯然失色。
“噢,”云拂晓漫不经心问,“现在我比你强大那么多,你想不想臣服我?”
侍鬼眨巴着眼,谄媚道:“好呀好呀。”
“但我不要。”云拂晓移开视线不看它,“你今天能投靠我,明日就能轻易投靠别人。我不要你这种心志不坚定的。”
侍鬼委屈。
云拂晓将手边的残存魔息清理干净,结束今日的清除任务,头也不回地离开。
其实还有后半句她没说出口——
侍鬼顶着一张神似明秀清的脸,却做出如此纯良的神情,真真令人感到恶寒。
她厌恶明秀清的心思丑陋,于是愈发讨厌他那张清秀斯文的脸。
不经意流露的脆弱感,却有一颗蛇蝎心。
之后几日,云拂晓照常来到断息洞清理崖壁,清查被耗干气息的魔物。
每天的日落之际,侍鬼都会发出微弱的呼唤,渴望得到云拂晓的回应。
云拂晓有时和它聊几句,有时清扫太累懒得开口,就直接无视它。
更多的时候,她会倚在崖壁上,头脑放空,任由微凉的海风吹起鬓边发丝。
北境溟海有世上最美的日落。每逢傍晚,天边晚霞的绚烂光芒投映在海面,随浪潮起伏翻滚,明灿如烈火烧过,瑰丽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