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宋将士的赫赫威声之下,赵匡胤拔出天子剑,剑气破空,直指幽云。
第85章 塞下秋来
◎送你一程◎
十月天霜色渐厚, 天地一片白。
尖啸的老鹰掠过雄州城上空,远处西塘水泽一片银光闪灼,那水流范围颇大, 就算入冬也常年不结冰。
杨小九来了数日,总是在城头一待就是半天, 韩重赟瞧着稀奇, 今日来寻他,笑道:“呆看什么呢这么出神?”
“只是瞎想!”杨小九笑道:“二哥,我前几天翻看《水经注》,察觉西塘水域范围甚广, 而且属大清河支流水系。以往为了守护城池,多挖护城河,你说若是疏通西塘河渠,直通大清河,是不是相当于有一片天然水域隔在我大宋与辽人之间, 雄州一带也算是有险要可凭?”
韩重赟怔住, 喃喃道:“这工程不小, 不过也未必不可行, 等皇上来了权可上奏听他定夺。”说罢笑着拍他手臂道:“小子不错啊, 脑筋够活, 看来天生就是当守城大将的料,四哥后继有人了!”
雄州一带为宋辽边境, 非良将难以镇守此地。韩重赟年事已高, 这两年也一直在挑选继任者,赵匡胤自然也在思虑此事, 是以才将杨小九派来, 有意历练。
看来皇上果然是慧眼识英雄, 知道这块材料该安置到何处去,再说都是自家兄弟,韩重赟自然也是有意栽培,道:“皇上不日将驾临雄州,而辽人又一直滋事。小九,你来了这几日,也该被派出去巡守城防,若遇到辽人,直接抓回来,日后好向他们交换人质,在皇上面前也是功劳一件,你看可好?”
杨小九笑道:“皇上要我都听四哥的,四哥吩咐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韩重赟点头,“这就点一队人马随你前去,若是遇到硬茬不要蛮干,回城就是了!”
杨小九带着人马朝西北方向去,照老规矩,辽人抓了大宋百姓,那么大宋碰见辽人也会一律抓来。
彼时辽国有四时捺钵之制,皇帝的行宫随着季节迁移。此时近冬捺钵,行宫距离雄州很近,辽人气焰嚣张,并不好抓,甚至还屡屡吃亏,故而出城巡视并非一件简单差事,尤其在当下。
不过今日倒未碰上什么人,一直到边界地带才听到一阵羯鼓和铃铛的声音,遂策马上前,竟是几个辽人女子在奏乐跳舞。
她们穿着艳丽衣裳,乐声很是明快,围着中间蒙着面跳舞的女子喝彩不断,见突然来了宋兵才仓皇止住。
那跳舞的女子闪身护在众人面前,却正是萧念念。
副将上前问道:“将军,要不要抓她们回城?”
杨小九犯了难,皱眉道:“都是一群手无寸铁的弱女子,罢了,放她们走吧!”
副将遂上前道:“我大宋官兵向来不欺负女子,还不快走?”
萧念念显然有些发怔,不过很快就带着人走了,还悄悄回头看了杨小九一眼。
杨小九瞧着她有几分疑惑,片刻恍然大悟,可即便如此,汉家男儿也鲜少找女人麻烦,并未犹豫,还是决定放过。
既然一无所获,便转去了附近的集市,看能不能买些战马。
雄州的民间贸易颇为活跃,更有辽人走私马匹卖给宋人以获利,这也是大宋官方最喜欢的货品。
几人即换了辽人装扮,戴上镶嵌珠宝的皮帽,一起来了边疆市场。
此处虽然简陋,货品却不少,辽人的马匹、皮货、珠宝、药材皆有商铺出售;大宋则多售卖茶叶生丝等物,甚至还有杂耍百戏,琳琅满目,颇为热闹。
杨小九一行人到了卖马的集市,刚开口向老板询问,店铺里突然走出来一个高挑明艳的辽人女子道:“老板,你这马匹喂养的不错,我全都要了……”
话音甫落,抬头看见杨小九,不由怔住:“是你呀!”
“嗯!”杨小九一时不知如何搭话,干脆点点头。
“来……买马?”萧念念又问。
这似乎是显而易见,两国交战多年,宋军一大部分的败仗都是在战马上吃了亏,边疆贸易市场自然成了他们购买战马的绝佳之地。
这本不是秘密,可被敌方郡主撞见多少有些不自在,杨小九目光闪避一时红了脸。
萧念念是个聪慧的女子,轻描淡写道:“我刚去看过了,这里的马匹都不错,你要的话都让给你!”
“啊?”杨小九诧异,她是辽国郡主,都不介意的吗?
“不要啊!”萧念念挑眉,“那我可买走了!老板,这些马多少钱……”
“自然是要的!”杨小九慌忙道:“不过,为何要让给我?”
“我本来就不缺,没必要和你争,就当是谢谢你上午放过我了!”萧念念随口道:“有没有兴趣陪我逛逛?我想买些宋人的东西,可辨不出好坏,你可不可以帮我挑一些?”
这郡主还真是一点也不把他当敌人,杨小九诧异,却也不曾过多犹豫就答应下来,把购买马匹之事交代给随从,便和萧念念一起出了马市。
见这周围好像也没有与她相熟之人遂问道:“郡主是一个人来的么?”
“对呀!我出门一直不喜欢别人跟着,自己逛多自在!”萧念念坦然回答,暼了他一眼道:“你一定想说一个人出门多危险,万一被抓了怎么办,是不是?”
“……”被她猜了个正着,杨小九无言以对。
“抓了就抓了,无碍!”萧念念挑眉:“之前不就因为打你们皇帝被抓了,除了被你强行灌了些哑药之外,好像也没什么。”
“对不住!”杨小九惭愧,心里却想:“但凡你当日少骂我大哥两句,我也不会如此!”
萧念念眼波流转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笑道:“你这人倒是挺无赖,骂不过便跑来灌人哑药,也不羞的么?”
杨小九讪笑道:“郡主伶牙俐齿,我不是对手,只能出此下策了!”
萧念念娇笑两声,负手道:“若你将来娶了个牙尖齿利的媳妇,吵架吵不过,也灌她哑药么?”
“自然不会!”提起媳妇什么的,杨小九连耳根都红了。
他原本一张脸就生的俊俏,浓眉大眼,还有两个酒窝,这些年一直随着诸位哥哥在军营生活,戎马倥偬甚少闲暇,娶媳妇的事竟是未曾想过,也就哥哥们偶尔开开玩笑,都会闹他个大红脸,现在却被一个妙龄女子取笑,自然尴尬不已。
不知不觉,二人已经逛到了卖胭脂水粉和成衣的铺子,香气飘出来,软软的挠心挠肺。
萧念念好笑道:“喂,你们中原连男人脸皮都这么薄的么?”
“郡主要不要买些胭脂水粉?”杨小九着实不知该如何应付这女子,慌乱地找台阶下。
幸好萧念念见好就收,点头进了胭脂铺,可好像并无太大兴致,没待多久就出来了,直往人堆里钻。
最热闹的地方正搭着戏台唱曲,不过是中原人的剧目。
萧念念听不大懂,问道:“这唱的什么?”
“《凤求凰》!”杨小九也有些意外,似这等才子佳人的风雅剧目都是在汴京那种繁华都市上演,不想今日在边疆重镇也能看到,不由颇起了些兴致。
已经演到婚后多年的卓文君因思念丈夫司马相如,泪潸潸的作词唱曲:“一朝别后,二地相悬。只说是三四月,……噫,郎呀郎,巴不得下一世,你为女来我做男!”
曲词哀婉缠绵,感人肺腑,听的一帮人暗自抹泪。
萧念念却直皱眉头,勉强听了一段就转身而去,一边道:“这女子也真是糊涂,一个几年不回家的丈夫还有什么可想的?再则,她想做男人的事就去做,哪里还有什么下一世?这究竟算是哪门子旷世才女,依我看,连我们草原上的母羊都比她活的自在!”
“……”杨小九听的脸都黑了,也就只有这辽人女子会拿卓文君与母羊相提并论,还说她颇有不如,禁不住辩解道:“在我们中原,丈夫出生入死建功立业,便是为了给家中的妻子一份安稳富足的生活,守在家中的妻子思念丈夫有什么不对的么?”
萧念念摇头道:“没有什么不对,只不过你如何肯定固守家园的妻子最后不会被丈夫抛弃?感情都是短暂的,试问天底下又哪里有男人能守一个女子守一辈子呢!”
“自然是有的!”杨小九想起了赵匡胤,虽说大哥成过亲,可当时乃是形势所迫,他半生都未曾快乐过,一心只想着他的嘉敏妹妹,“我们中原男人重情重义者大有人在,若是爱上一个女子,能够有幸娶她为妻,便是一生一世的承诺,定然不会相负。”
虽略感诧异,萧念念也不固执,眨眨眼道:“好,那我就当你说的是真的喽!”
语毕耳边一阵疯马的尖啸,尚不知发生何事,被杨小九揽腰抱住飞快闪至道旁。
扬起的披风挡住了灰尘,那横冲直撞的疯马很快没了影。
霞光晃的人有些眼晕,身体软绵绵的,萧念念搂着他的脖颈低声问道:“你们汉人不是说男女授受不亲么?你还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