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罩着孟淮安的脸, 虽瞧着有几分阴郁, 却也是一个风仪俊美的男子。
可一想到那无辜少女与自己近在咫尺却相救不得, 只能任她落入桓襄魔掌之中供其淫乐, 杨小九便怒不可遏,怒吼:“似你这等助纣为孽之徒, 凭什么要我相信你?”
“助纣为虐?”孟淮安冷笑, “翻天楼里有多少孤儿被桓襄养大,他们难道都是自愿的么?若你也是其中之一, 可还说得出这番话?”
杨小九怔住, 他的确也是孤儿, 只不过运气好,跟了九个好哥哥才能有今天,头脑一热脱口而出:“好,如果这张布防图是真的,我答应跟你合作!”
这几天晚上他一直守约在玉女台等候,钱雪蕙没有出现,孟淮安也没有,可城中每晚都有少女被掳上春恩车不知所踪,多半是被困在春宵九重阁里再难见天日。
只是杨小九查看了孟淮安所给的布兵图后大为震惊,想不到区区一个吴越国叛逆,手下兵力竟有数万之众,若要一举歼灭怕是需从镇守扬州的周宏手里借兵才行。
“这几天我暗中派人照图中所示前去探查,结果大相径庭,看来此图可信,孟淮安是真的想要投诚!”杨小九把布兵图摊开供他过目,果然话的十分详细,连翻天楼后山的几条绝密小道都标记出来。
赵匡胤看罢沉声道:“难怪桓襄有恃无恐,怕是早知你只带了两千兵马,他自然不惧。朕这便传令到扬州,命周宏将军领一万精兵相助围剿,至于何时开战用何战术你且放手安排,不必顾虑!”
“是,大哥!”杨小九心知大哥有意锻炼他独当一面,也不露怯一力担下,却仍不免担忧,“桓襄乃淫邪之徒,也不知今晚那春恩车会劫走谁家女子?而况他觊觎周娘娘已久,大哥不如带她暂避,更妥当些!”
“说的也是——”赵匡胤皱眉沉吟道:“眼下权且先在这里安置一夜,明日再议!”
分别后,杨小九又按照约定来到玉女台。
今晚已经是第七夜了,钱雪蕙一直不曾出现,围观看戏的人只多不少。
杨小九本不在意,却忽有一个女子的倩影出现在眼前,那是一身汉人装扮的萧念念。
月光澄亮,洒在她身上,清冷的有些刺眼。
见她走上玉女台,杨小九强自按捺着才不曾退后半步。
时辰已晚,看客以为等到正主,皆在下面发出凑趣的笑声。
数月未见,这位大辽郡主似乎已没了往日飞扬跋扈的气势,反倒有几分楚楚可怜,眸中泛着水光,低声问道:“小九,你真的在向人求爱么?”
“……”杨小九不解释,背过身去冷冷道:“你走,我不想见到你——”
萧念念哽咽着抓他的手臂,“小九,我赶了一个多月的路来寻你,你不要这样对我好不好……”
“走啊——”杨小九厉喝,用力一甩,竟将她甩出去,从玉女台上跌下来。
一时周遭看客皆愤慨:“这么个娇滴滴的美人儿,不喜欢就算了,怎么还动上手了?”
钱雪蕙前来取回自己的玉带,瞧见这一幕,诧异地从萧念念身上经过,上了玉女台,看着杨小九道:“小九,我也喜欢你,好喜欢!”说罢紧抱住对方。
萧念念狼狈地半坐起身,在烟尘里流着泪,问道:“小九,你不是喜欢我的么?”
原来是二美争夫啊!
场面登时轰动,观者纷纷起哄:“公子,这二位姑娘皆貌美如花,焉能厚此薄彼,要不你就两个都娶了吧!”
“我看倒在地上这个更美,你不要的话给我也行!”
“地上这姑娘真可怜,就算你不要人家了,又何必下手这么重?也不知道摔伤了没有……”
说话的大娘把萧念念扶起来,温言劝慰道:“姑娘啊!我看那公子是变了心,他既如此薄幸,你又何必纠缠?早些回家去,没得被人看笑话!”
萧念念摇着头啼哭不止,也不知自己是否还算得上是有家之人。
玉女台上的钱雪蕙察觉到杨小九肢体僵硬,小声道:“我喘疾似要发作,送我回去好不好?”言罢已站立不稳,摇摇欲坠。
杨小九揽住她的腰,犹疑片刻,抱起她走下来,自萧念念面前经过,不理会她近乎哀求的呼喊,头也不回地离开。
萧念念见他走远,却还想跟上去,被大婶拦住,语重心长地道:“那姑娘我见过,是王府的郡主,那负心汉定是瞧上了对方的家世才抛弃你的,你跟上去能如何?万一再被他羞辱一番却又是何苦?”
子夜万籁俱寂,唯鸣蝉犹自不歇,吵的人心烦意乱。
钱雪蕙将头枕在他怀里,一时竟有些贪恋这般依靠,幽幽道:“杨公子当真一点儿不喜欢蕙儿?”
话音未落人就被他丢下来,不耐烦地道:“已经快到王府了,烦请郡主自行回去,玉带还你,盼望以后莫再相扰!”
钱雪蕙怒道:“我刚才帮了你,连个‘谢’字也不愿意说么?”
“多谢!”杨小九依旧冷漠,他很清楚这郡主的底细,故而也不屑与其周旋,当下调头去寻萧念念。
他虽能强迫自己斩断情缘,却在对方出现的那一刻心头翻起惊涛骇浪,而今怎能不顾她的安危而去?
可她人已经不在玉女台,还好方才的大娘替他指了路,“那姑娘哭着走了,那边——”
刚来钱塘不久,萧念念一时忘了落脚的客栈在何处,孤零零走在街上,越走越偏僻。
暗夜中突然传来一阵铃声,萧念念抬眼去看,却见一辆纤巧马车疾驶而来,车中人伸出手臂不费吹灰之力将她掳上去。
不待拼力抵抗,那人触动机关,手足登时被锁动弹不得。
追来的杨小九目睹这一幕,大惊失色,唤道:“念念——”纵身朝着马车扑去。
“不知死活!”车中人窜出来,与他长拳相接缠斗不休。
马车却不停歇,一径朝着前方灯火通明的九重楼阁驶去。
吴越王府,帘幕低垂,窗外屋外月明如镜。
睡梦中忽听得数声鸟鸣,嘉敏睁开眼,侧头看一会儿枕边熟睡的夫君悄悄披衣下床跑出花间小筑。
陈抟老祖早已在门外等候多时,笑道:“周娘娘,要你为了这件事而欺瞒皇上,真是为难你了!”
嘉敏摇头道:“无妨!不过老神仙你可不可以告诉我,这么做究竟是何用意?”
“这个倒也容易说清楚,皇上虽然同意解救被困在春宵九重阁中的女子,可他毕竟戎马半生,性子难免暴戾一些,若是沉不住气,惹恼了惜惜,怕是后果不堪设想!”陈抟老祖看出她满脸怀疑,淡淡道:“你可能觉得我说的这个人不是皇上,那是因为他将这一生为数不多的温柔全都给了你,他在别人面前和在你面前完全是两个人,故而他的暴戾你从未见过!但是别忘了春宵九重阁背后是势力庞大的叛党,身为帝王,他的首要任务自然是诛灭叛党,而不是解救那些风尘女子,除非你被困在里面,才会影响到他的战略,转而先将矛头对准那家青楼!”
嘉敏皱眉道:“难道是要利用我引赵哥哥入局?”
陈抟老祖点头,“不管承认与否,女子在这世间往往被视作无足轻重,纵然皇上已经答允施救,可那春宵九重阁绝非寻常去处,若是带兵强行围剿,只会两败俱伤。想要兵不血刃解救那些无辜女子,皇上势必要亲自走一趟,而周娘娘你则需留在他身边,时刻提醒不得冲动行事,今夜之局能不能破,全看你们夫妻二人了!”
嘉敏茫然不解道:“虽然我不明白先诛叛党后救人,和先救人后诛叛党之间有什么区别,不过老神仙的话定然有几分道理,你说什么我照做便是!”
“事不宜迟,现在就出发,待会儿我送你入阁,依计行事。危机时刻,莫忘了那一个月我在船上教你的本领!”陈抟老祖叮嘱完携着她离去。
二人乘着夜风,不过几个转瞬,已到了春宵九重阁外。
陈抟老祖将一块玉牌递给她,这时贺方回赶来,护送她一起进去。
又是月圆之夜。
柳宿昔坐在正厅舞榭的大鼓上,脚踝被两条红绫绑着动弹不得。
鼓声响起,围在她周围的男人们开始竞价,而这种竞拍并非价高者得,出价前十皆可。
四处的喧闹声她充耳不闻,仰头看向第五重楼阁。
孟淮安正站在那里,也一直低头瞧她。
今晚蝶蛉蛊就养成了,她是会羽化成蝶抑或乘风消逝并不得而知,可有句话藏在心底直到现在都说不出……
正自思绪纷纷,竞拍突然结束,意外的是只有一个人,出价十万两黄金,不过却要求今晚不许有其他人染指柳宿昔。
如此厚利,甄珠娘认定连楼主也会动心,遂同意了要求。
而柳宿昔敏锐地察觉到靠近她的根本不是个男人,而是一个温婉柔弱的女子。
春宵九重阁并不禁女客,而且女子所用之物一点也不比男人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