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孟娴没有打断白英,对方也只顿了顿,然后开始耐心解释起来:“我之前跟你说过,我们大学时就认识了,当时就是在佛罗伦大学的中区分校。迈尔斯是我的老师,我毕业一年后他就调回总校任职了。你之前还跟我说他的绿眼睛好看,说他上课时像个可爱的小老头儿。”说完,白英还夸张地学了一下孟娴夸迈尔斯的认真样子。
孟娴虽然不记得了,但她还是被白英的样子逗笑了,白英喝了口花茶润嗓子,看着几个年轻的小姑娘给她们二人拿来了几盘花样精巧的甜点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
白英挑了一盘喜欢的糕点端起来,手中银叉反射出的光线亮得晃眼,孟娴被那光线晃了一下,下意识地闭上眼,脑子里却忽然冒出了一些声音——
“……他校庆时要上台弹钢琴,你们那双人舞还跳不跳了……”
那声音没头没尾、断断续续的。孟娴只觉得眩晕,眼前一片灰蒙蒙的,只能依稀分辨出是白英的声音。
是谁要弹钢琴?她又是要和谁一起跳双人舞?
白英还没来得及吃糕点,便注意到孟娴表情不对,她瞬间脸色一变,关切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孟娴轻轻摇头:“没事了,就是头疼了一下。”
白英正要说些什么,孟娴却抬头问道:“我刚才想起了一点儿东西……”她努力回忆着那句话中的关键词,“好像是和‘校庆’有关,那天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吗?”
白英脸上的担忧顿时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点戏谑促狭:“你跟我哥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你都失忆了,还不忘你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啊。”
闻言,孟娴的脸上浮现出两分讶异——她只知道自己是因为白英才和白霍结缘,但更细节的倒是没听说过。
其实,白霍和孟娴的初见并不含一丝浪漫的成分。
不过是一个声名鹊起的年轻企业家受邀在佛罗伦大学校庆典礼上发言,在上台前和妹妹见了一面,而妹妹的好朋友当时就在妹妹身边而已。
说白了,二人最初不过是以白英为媒介、疏离漠然的点头之交,兴许说个话的功夫,白霍就连妹妹好友的长相都忘了。
但怎么说也是校庆的日子,白英记得很清楚:“十二月二十六号。”
孟娴默默记下,略思索了一下,话锋陡然一转:“对了,我好像还没问过你,我们当初是怎么从陌生人成为好朋友的啊?”
白英微愣一下,好像没想到孟娴会突然问她这么久远的事,她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大一那年,学校社团招新,我因为觉得好玩参加了模联(模拟联合国会议)社团,想着自己口语好,定能惊艳四座。
“结果第一次参加模拟联合国会议时,我就傻了。整场会议都晕晕乎乎的,没写决议草案,很多专业名词也不了解。发言没几分钟就被对方逼得节节败退,整个会议室里的人都在看我笑话……
“我当时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要不是你救场,估计我早就退社了。”白英眼里浮现出怀念和感激的神色,笑得眉眼弯弯,“当时我们还不认识呢,你就像一个从天而降的女侠似的,帮我把面子和尊严都给捞了起来。”
白英出身好,本就自恃清高,十七八岁正是心气倨傲的时候,偏偏被家里和大哥保护得太好,她虽不张扬,但身上总带着些无伤大雅的自以为是,更不懂得人外有人的道理。
当时孟娴所代表的国家与她算是联盟国,她接过残局赢下辩论,还不忘带上自己的友邻,让白英拿她写的草案说结语。
自此,白英便盯上了这个无论什么时候都温顺从容的女孩,后来一切水到渠成,她们也成为很好的朋友,直到现在。
孟娴听完白英的话后若有所思,前因后果很完整,不像撒谎。
白英说完,短促地舒了口气:“话说回来,我上次送来的钢琴呢,怎么不见了?”她又扫视一圈儿,确定一楼没有后,又问道,“是不是搬到卧室去了?”
被人一追着问,孟娴就像是迟钝了神经的牵线木偶一样,声音又低了半个度:“白霍让人搬走了,他不喜欢我弹钢琴,说等我身体好全了再说钢琴的事。”
说这话时,孟娴温柔地笑着,一副好脾气的模样。白英先是微微一愣,然后下意识脱口而出:“他疯了吧,怎么连这个都要管……”
但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乎已经销匿,毕竟那是她亲哥哥,是她从小到大的靠山和保护伞,可这靠山也是有威压的,不只对孟娴,对她也不例外。
自己哥哥想做什么、想得到什么,她这个妹妹几句话根本左右不了。
看到白英的反应,孟娴心里其实还有很多疑惑,但她什么也没说,笑着道:“没事,你哥他也是为了我好。”
白英欲言又止,刚才聊天时的欢快气息也消了一大半。
这半个月里,白霍悄无声息改变的态度让孟娴捉摸不透。因她记忆空白而导致的生疏似乎正在慢慢消散,他们偶尔也会像正常夫妻那样进行身体接触。他虽不再冷漠,却变得更加古怪。
他说——
“就待在家里吧,哪里也不要去,这是为你好。”
“听秋姨说你在网上看到一家餐厅想去吃,我回头请那家餐厅的厨师来家里做,省得你来回劳累。也不用和别人一起去了,我陪你在家吃。”
“钢琴就先别弹了,医生说你不能太累。”
他的说辞有时合理,有时牵强,但毫无例外,都是不容反驳的。
他似乎在缓慢地侵袭她每一寸生活的空间,控制她的肢体和周围的一切,让她时常会有种要窒息的错觉。
纵使有万般疑虑,可现在,她的面部表情还是柔和的,柔和到连白英都认为,孟娴对那些事是真的不以为意。
临走前,白英又提起了去度假山庄的事:“那边环境挺好的,周围还有几家球馆,程锴的私人马场也在附近,咱们可以骑骑马、拍拍照什么的。对了,程锴两周前出车祸的事你还不知道吧,他现在人在医院躺着呢,那么好的车被撞得稀碎,他还能活着都算他小子命大。”
时隔许久,白英再提起程锴时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语调,末了,她又语气不轻不重地骂了句:“整天跟个疯子似的。”
孟娴刚想张嘴,还没等说什么,身后忽然有人微微气喘着跑来,她回头一看,是小琪。
她视线下移,看到了小琪手里捧着的一只奄奄一息的鸟儿。
第7章 金丝雀7
送走白英,孟娴回来时小琪正小心拨弄着手中鸟儿的翅膀。
“好像是折断了,”小琪的脸上尽是心疼,“太太,这鸟儿我是在花园里捡到的,有人说这是野生的金丝雀,我在网上一查,发现还是很名贵的鸟儿呢。”
孟娴抬手,同样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金丝雀漂亮的羽毛,她已经明白小琪来的意思,无非是请她定夺要怎么处理这个小家伙儿,是让它自生自灭,还是伸出援手,毕竟小琪是在小南楼的花园里捡到的,总要过问一下主人家。
“你想留下它吗?”孟娴问道。
小琪捧着金丝雀往孟娴的眼前送了送:“太太,我要上班没时间照顾,不如您养在房里解闷吧。我去附近的宠物医院约个医生,它应该很快就能好起来。”
“野生鸟雀不受圈养,”孟娴说着,唇角微勾,“不过现在它这么脆弱,受着伤又孤苦伶仃的,出去也活不了多久。”她垂下眼,遮挡住眼中的那些微薄情绪,“留下养着吧,等羽翼丰满了才能飞得更远。”
小琪喜出望外,捧着那只受伤的金丝雀出去了,孟娴看着小琪的背影在视线里慢慢消失,舒了一口气才站了起来。
她回到二楼,却没有径直往正中间的主卧走去,而是一直朝南走,然后在走廊的尽头停下。
这里是白霍的书房,未经他允许,谁都不能进。孟娴不知道密码,她再一次被挡在了外面,就像当初她发现那间上了锁的阁楼房间时一样。
孟娴第一次发现那个仿佛被人遗忘了的房间时,便尝试了几个她觉得可能会解锁的密码,但都显示输入错误,白霍、白英以及她的生日数字都不对。
当她还想继续尝试时,随后匆匆赶来的秋姨阻拦了她,说这个房间先生不让任何人进,包括太太。
她问秋姨房间里面是什么,对方低着头,三缄其口。从那时起她就知道,她不必再去问白霍。因为他们瞒着她的一切,绝不可能轻易让她知道。
孟娴悄无声息地回到卧室,晚上白霍回来时,周身裹挟着金黄的夕光,孟娴坐在秋千上远远地看着,面无表情。
她在心里默默计算着对方上楼所需的时间,但他大抵不会在客厅逗留,最多向秋姨询问她一天的活动轨迹,然后就会径直找到她。
小南楼设了门禁,但这门禁似乎只针对女主人,而孟娴的活动轨迹,也就这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