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女做出抢亲的事来,嫡母也会被认为是不会教养。
“姨母,我们不提她,提她您总生气。”生气多了是真对身体不好,时见梨拉拉她衣袖,放软声音问:“今日午膳吃什么?可有我喜欢的酒酿蒸鸭?”
“自然是有的,就知道你与和儿下学了会过来。”
用完了午膳,时见梨稍稍有些困倦,缓步往棠梨院走。
垂眼穿过抄手游廊,拐角微暗,有几道人影压过来。
她抬眸一看,领头的是个着霁蓝交领锦缎长袍的男子。
男子长身如玉,黑玉簪入冠,神仪明秀,腰束乱云纹镂金蹀躞带,通身气质虽矜贵清润,却无端让人觉得他藏了锋芒。
时见梨眸光掠过他那张过分好看的脸,侧身同他打招呼,唤:“大表哥。”
第5章 明月何时照我还
被她称为大表哥的,是安国公府世子,明照还。
安国公府明家这一辈的男儿行“昼”字,但明照还不以字辈取名。
原因是昔年边境战事吃紧,老安国公戍边八年,看着沙场明月,思家心切,陡然生出了“明月何时照我还”的感慨。
同时,家中去信告知长孙出生,老国公大喜,便为长孙取名“照还”,寓寄边疆早日安定,希望自己能早日踏月归家。
为长孙取名的半年后,边疆得以安定,老国公也得以凯旋,更是对这个自己取名“照还”的长孙寄予厚望。
时见梨知道这些,是当年来安国公府,听姨母讲安国公府情况时,问为何世子之名同表哥他们差异太大,姨母同她说的。
明照还今年二十一,十五岁便随父亲去往边关,六年间回来过两次,故而时见梨也只见过他几次。
前几日他同安国公一同带兵归来,时见梨随着安国公府一大家子去城外迎过,也在府门前等候过他归家,随后就没见过他了。
如今安国公府分东西二府,东府住着大房,西府住着二房,但在西府这边遇到明照还,时见梨并不太意外。
因为从西府这边的门回家比较近,要走东府的门的话得绕远些,她也时常遇到明昼清。
“世子。”揽星也朝他行了礼。
“嗯。”明照还看她们一眼,温和地点了下头,带着两个长随越过她走了。
时见梨带着揽星回了棠梨院,觉得明照还看起来像是温润如玉的文臣,实在不像个武将,不愧有玉面将军之称。
进了院子,时见梨睡了午觉,起来后便看账本。
除却休沐日,国公府的女孩们上半日去上家塾,下半日可随意打发。
账本拿在手上不久,时见梨便听到丫鬟们行礼喊“二姑娘”的声音。
“梨姐姐,我们去练射艺如何?”明月临声音活泼,快步走进来,腰间的禁步铃铛声音却不显杂乱。
大家族教导子女,除却八雅,女孩也教六艺,更何况是安国公府这样沙场马背上夺得功名勋爵的武将之家,女孩亦是会教骑射,只是学得或好或差罢了。
但也有对骑射不感兴趣的,如明月舒,她便不会骑射,受苏姨娘影响,觉得半点不柔美。
时见梨放下账本,点头,“想去练射艺,你怎么不换骑装?”
明月临指了指身后端着衣裳的丫鬟,“这不是等你同意嘛,你同意我就换,不同意就不换,我可不想我自己一个人去。”
除了她,几个姐妹都不太喜欢骑射,明月临每次都只能自己去自己回,因而知道时见梨对骑射也感兴趣后,她格外爱来找时见梨。
“梨姐姐,你也快些去将骑装找出来。”明月临熟门熟路地去时见梨的卧房换骑装,往里走的同时还催促时见梨。
时见梨没让丫鬟给自己换骑装,一边将轻便的罩甲往身上穿,一边听明月临讲话。
“本来我还想在外祖家多玩一段时日的,但母亲给我写信说父亲和大哥要到家了,我便提前回来了,可路上泥泞耽误了时间,还是没能和你们一起去迎他们回城进家门,还觉有些遗憾呢。”
时见梨想起了午休前回来见到的那个文臣相、武将身的玉面世子,“那你刚回来,怎么要来寻我练射艺,不同国公爷和大表哥多叙旧?”
“我父亲不在家,大哥在,问了他身旁的长随说他在武场,过会儿我们可以请教他,我大哥射艺一绝。”明月临与有荣焉道。
“虽是好久不见,但我大哥和我记忆里的一点没变,还是温柔宽和的模样,让我时常觉得他根本不像个会打仗的将军。”
时见梨附和地略微点了下头。
“我前两年问他,他长了副温润书生样,上战场时是不是也要学兰陵王戴上丑陋的面具以震慑敌军,你猜他怎么回?”
时见梨看她,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个疑惑的眼神。
“他说两军阵前,重身手胆魄,没有谁那么闲会一直拿容貌说事。他还说他只是长了副读书相,而不是男生女相,不到动摇军心的那种地步。”
时见梨搭话道:“大表哥战功卓著,兴许在战场上并不同于在家时的温和。”
一个年少成名的将军,怎么可能没有威慑力?
“也是,有时候我觉得我大哥和我那个冷冰冰又古板的未婚夫性格长反了。”明月临想到自己那个未婚夫,鼓了下腮,“季让舟简直就是个古董冰坨子!”
一想到过两年就要嫁给一个不识风趣的老古板,明月临就觉得余生一片黑暗。
时见梨见过季让舟两次,她接了句:“季世子人品贵重,足智多谋。”
大周有文武双星,文星季让舟,十六岁状元及第,功绩斐然,今任正三品大理寺卿,人谓冷面阎罗;武星明照还,十五岁随父上阵,战功卓著,几日前归京,还不知会任何职务。
二人年岁相近,季让舟比未来的大舅哥要大一岁。
这婚约是两个老国公早些年订下的,本来是明照还和季让舟的长姐季漾轻相订,但季漾轻忽然有了心属之人,婚约便落到了季让舟和明月临身上。
“你也这么夸他。”明月临脸一垮,幽怨道:“我母亲说,他智近妖,我缺心眼,刚好配。”
时见梨莞尔,“临妹妹率真活泼,待人真诚,最好不过的姑娘了。”
“还是梨姐姐你说话好听。”她闻言笑弯了眉。
时见梨不由得失笑,怎么会有人脸上有那么多表情,宜喜宜嗔,宜笑宜怒,好明媚。
明月临穿戴好,挽上她的胳膊,偏头看她,眸子亮晶晶的,“梨姐姐,你真好看,笑起来霞光荡漾。”
和她大哥长得可真配,可惜大哥有未婚妻。
“你可比我说话好听多了,夸人可真肉麻。”时见梨垂眼拉着她出门。
明月临被她拉着,笑吟吟问:“这就肉麻啦?你还未听过更肉麻的。梨姐姐,你今日是要带星还是带月呀?”
“带月吧。”
闻言,衔月安静跟在自家姑娘身后,揽星则去做其他事。
当年初到国公府,时见梨问姨母,衔月这个名是否和府中的姑娘们相撞,要不要改。
国公夫人听到了,允了不用改,戏笑说:“揽星衔月好襟怀,星月相伴乃自然之状,若是改了,明星无月相伴岂不可怜?”
第6章 时见梨花片片飞
两个姑娘到了武场,走向专练射艺之处,远远便见几个骑装男儿围站在一起。
其中一道张弓的薄墨身影尤为挺拔,如松如柏、如苍劲青竹,气势内敛却锋芒毕露。
“大哥!”明月临欢快地朝明照还跑去。
明照还将箭射出去,笑着朝她点了下头,眉眼带着温柔,抬手虚虚扶了下她的手臂,“别跑,小心摔了。”
箭早已没入靶心。
“哪能那么容易摔啊。”
明昼清抱着弓环手,“怎么,眼里就看到了大哥,看不到其他哥哥吗?”
明月临瞥了眼他,“我每日都能看到你,你有什么好让人稀罕的?”
“远香近臭是吧?”明昼清啧了声。
她扬了扬下巴,骄矜地“嗯”了声,又将时见梨拉上前来,“大哥,这是梨姐姐,二婶的外甥女,你应当听说过她吧?”
“三妹四妹她们都不爱骑射,幸好有梨姐姐陪我,不然我都没伴。”
明照还这才正色看向时见梨,温声笑问:“今日回来时从西府进,刚见过一面,但不知是何名姓?”
明照还自十五岁起便常年不在家,离家前时见梨还未过来投奔,偶有归家时听下人们说过一两句二婶有个外甥女来了府中,倒真不知道她姓名。
午睡前见那一面,她喊表哥,他也只是略略看她一眼。
“时见梨。因生在春日,旧居巷外有梨树,又恰至日暮,便取自那句‘日斜深巷无人迹,时见梨花片片飞’。”时见梨唇角微微弯起,轻声回。
明照还微一点头,“时姑娘,姓名很是应景衬意。”
时见梨眸光微动,半掩长睫,轻轻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