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似乎是太守府的大公子落水了!”
眼尖的人,瞧见那金色衣裳和玉冠,便认出了落水之人的身份。一声惊呼,连远远跟在后面儿的女眷们也听见了,众人纷纷往那岸边靠去。
“是我家公子,快快,还愣着作甚,赶紧救人啊!”几个仆从连滚带爬地跑到岸边来,便瞧见自家公子在池内翻腾尖叫。
郁枳被挤开了些,瞥见那池中已然泛起些污泥来,看来最深也不过两米,只是苦了这身份金贵的公子哥,不是怕水而尖叫,而是恶心厌恶池底的泥垢。
一些宾客已经渐渐围上来,郁枳慢慢地从人群中往后退。只是好不容易才找到块空地立定,一阵刺耳的指责声便响起。
“我儿,我儿呐!谁人敢推我儿下水!”
一圆袍乌衣中年男子,悲切地盯着浑浊水面,和被侍从半拉出水面,满身淤泥狼狈不堪的许凌嘉,愤怒地大喊大叫。
周围看戏之人纷纷退后几步,生怕惹上一身麻烦。只是跟在后头原本准备看好戏的王氏母女,见此场景,面色极为难看。许凌梦死死咬着下唇,一双眼睛四处环望,终于锁定了一旁毫发无伤的郁枳,眼底不甘。
“定是你,我都瞧见了,是你将我阿兄推下水中花的!”她站在众人跟前,一双眼狠狠地盯着郁枳,语气笃定而充满斥责。
众人跟着她的视线望过去,便瞧见一身形瘦弱、满脸无辜的小娘子,均觉得这许家二小姐是草木皆兵,满口荒唐。
“阿兄,你且快讲,是不是她推你下水的?”许凌梦见无人相信,暗暗咬牙,见许凌嘉已经被救上来,正一口一口地吐出污水,忙凑过去。
众人又看向许凌嘉,只见他胡乱抹掉脸上的水,嫌弃地甩开许凌梦的手,一双眼恶狠狠地看向郁枳,却对上一双极冷的眸子,吓得他浑身更凉,一时之间竟然吐不出什么话来。
一道高大的墨色身影,大步跨过,停在形单影只的小女娘面前,将她罩了个严严实实,悉数挡住众人各色的眼神。
紧接着,便瞧见怀家几人成团地走过来。
“怎的,许二小姐这诬陷人的本领从何学来的?也不看看我家阿枳,安能推得动你兄长。”
怀夫人忍无可忍,她脸色发沉,颇为冷厉地看向王氏母女,语气也冰冷得很。
许凌梦被驳得面色发白,还想说些什么,郁枳先一步从怀岁聿身后走出来。一双眸子正好对上许凌嘉,便又像示威一般,一只手轻轻勾上身旁男人的袖子,抬头时脸上又是可怜委屈的神情。
“许公子,你快向众人解释解释啊。”她语气中全是焦急,实则一双眸子看向许凌嘉时,眼底却意味深长,像是在提醒他,好好说话。
许凌嘉本就被怀岁聿一双冷冰冰是眸子盯得发怂,乍一看到那怀岁聿如此维护郁枳,背后更加发凉了。他看了眼王氏和许凌嘉,心中一股闷火,她奶奶的,感情是你们这对母女在算计老子。
清了清嗓子,他先压下被踹下水的憋屈,道:“今日饮醉,不小心摔下水中,幸得这位小娘子相救。”
众人恍然大悟,看向郁枳时,眼中的怀疑全然消失。只是许凌梦却面色惨白,脸上无比难堪,她有些着急地看向王氏。
王氏眼底也是错愕和不甘,但面上还是维持镇静,她脸上勾起些笑意来,像是颇为感激一般,道:“辛苦有郁枳小娘子相救,吾儿才得以平安呐!”
“哼,夫人还是多加管教自己的女儿,不分青红皂白,随意诋毁旁人,真不像是大家闺秀所为。”
“好好的一救命恩人,到你们口中却变成了凶手。这下我看天下之人谁人还敢救你许家之人。”
和怀夫人关系要好的几位夫人,心直口快,见此场景,冷嗤出声,都颇为讽刺地出声。
王氏面色笑意凝固,又扯着嘴皮僵硬地道:“是也,凌梦也是关心则乱,关心则乱嘛!”
“许凌梦,你还杵着干嘛,还要你娘替你跟那郁枳小娘子道歉不成?”
许凌云站在太守旁边,已经看了好一会儿戏。她一眼便看穿这王氏的小把戏。虽说她和许凌嘉是一母同胞,但却也十分厌恶她这游手好闲、色欲熏心的哥哥。
这下好了,一个狼狈落水,一个自打自脸,她心中倒是畅快无比。于是也幸灾乐祸地在一旁起哄。
“你!”许凌梦咬牙切齿,狠狠瞪着许凌云。
“好了!还要闹到何时!”太守早就受不了这出闹剧,把他一张老脸都快丢尽了。
许凌梦被一吼,眼圈瞬间红了,看起来好不委屈。她别扭地看向郁枳,眼底俱是不情愿,道:“是凌梦口不择言,冲撞小娘子,请多担待!”
郁枳心中有些许畅快,憋住笑意,装作受宠若惊地道:“无妨无妨。”
话音落地,一只大手扶住她的肩头,却是怀岁聿,将她整个人都拢在自己怀中,旁人看来,只觉得两人格外亲密。
许凌梦眼底,迅速染上强烈的嫉妒来。
“怀某向来不喜干涉他人家事,但若是欺负到我怀家人头上,怀某也不介意,替人管教些心术不正、为非作歹的世家子弟 。”
他一番话,语气冰冷,神情更是寡淡,像是没几分温度,但句中却字字带刺、字字指向太守。
许太守闻言,面色一僵。
周围看戏之人,也纷纷脊背发凉,不寒而栗。方才在酒桌之上,这位进退有度,举止有礼,他们倒是忘了,他却也是京城,判起极恶的亡徒来也面不改色、手腕狠厉的冷面阎王大理寺少卿。
第49章 回京
除去许家的插曲,怀夫人的寿宴也算得上圆满。结束之前,怀夫人还将她的姜木斋举荐给了许多夫人小姐。
送走宾客,已经是酉时,院内外皆掌上明灯。她私下如实将今日所发生之事全数告知怀夫人,夫人已经让侍卫从知竹苑中带走了阿芜,郁枳并未多言,毕竟阿芜并非她之侍女。
只是怀岁聿,将她从镜湖带回前院后,人便消失不见 一下午都未寻得踪迹。
翌日清晨,郁枳刚从榻上坐起身来,桑桑便火急火燎地奔进屋来,面色带喜。
“小姐小姐,您可知今日发生了何事?”
桑桑一边手脚麻利地服侍郁枳更衣,一边带着笑意同她讲话。
“何事?”
郁枳倒也不是很关心,她眼底困意还未散尽,此刻有些迷迷糊糊地系着腰带。
“一则是,今日听闻许家那二小姐,昨儿夜里早不知缘何,落水了!且恰好被路过的一位浪荡公子哥给捞了上来,众目睽睽下失了女子名节,太守老爷做主,将她许给那公子哥。”
桑桑眼底有些幸灾乐祸,天道好轮回,苍天到底是有眼,那许家是如何算计小姐的,今日便尝到了同等苦果。
要知晓,那公子哥寻欢作乐的名声,与许大公子相比可谓是不相上下
郁枳手上动作微微顿住。其实她一直对所谓“女子名节”嗤之以鼻,只不过是古代用来绑架禁锢女子的名头罢了。不过这事儿加在那许凌梦身上,她心中也无甚多的感想,毕竟人家作恶在先。
“还有呢小姐,这许大公子被状告上州衙了!”
这下,郁枳就有些讶异了。照昨日许凌嘉在自己跟前大放的那番厥词来看,似乎他仗着太守府权势,一直都在这江州城中顺风顺水。
“据说,这回状告他的,可不止一人。是他八个小妾,再加上十来个昔日曾被这公子调戏、欺辱是良家女娘。”
桑桑睁大眼睛,一脸难以置信,说完还忍不住打了个恶寒颤。
听到此处,郁枳眼底划过一丝讶异。只是这怕也太凑巧了,难道这位许大公子,踢到了不能踢的铁板,亦或是真的是恶人自有恶报?
指尖划过梳妆台上的玉坠,她脑中,忽然想起昨日怀岁聿在众人面前,所说的话来。
难不成,是阿兄?
岁寒苑内,沉香淡雾缭绕,室内清光明亮,轩窗半敞,日光竹影映照于白墙和书架之上。
公子端坐书案之间,眼底随书卷翻动明灭不定,面色淡然,青衣白袍,乌发半披,像是居于俗世之外。
“公子,事情已然办妥。”
青玄昨日才从盛京抵达江州,连夜便又得到公子急召。虽做了些让他有些觉得不太光明磊落的事儿,但过程和结果却挺大快人心。
“嗯。”
怀岁聿仍未挪开视线,喉咙间轻轻溢出一声来。片刻后,他放下书卷,抬头,看向恭敬站于案前的侍卫。
“辛苦你了。盛京之事,做得极好。”
“皆为属下职责。不过,公子打算何日启程返京?”
青玄此次回江州,第一是为将今日搜集来的情报一一悉数汇报给公子。二来,则是亲自护送公子回京。
其实,公子从盛京回江州,半年来抱病家中,并非是如民间传言那般,为逃避圣上赐婚。而是因着上一桩大案触及朝中许多重臣利益,回江州不过是暂避锋芒,暗中养精蓄锐,布下一场大局,如今也该回京收网,同时着手韦氏一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