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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表姑娘好难啊_岑清宴【完结】(23)

  衲子点点头,已经习惯了。

  “我是做不到的。”她托着腮,那雪白桃子似的颊肉软软陷进去一块,“我若在自己家,没事可以睡到晌午。”

  衲子也惊奇,她跟着陆玹,从来没见过这么能睡的:“怎么能睡到晌午的?”

  姜灿笑起来:“晚上不睡呗。”

  衲子道:“世子纵是睡得晚,也跟平日一样起的。”

  姜灿先点点头,又悻悻地道:“所以说啊,他真的很厉害。”

  他唇角微扯。这就当得起她一句“厉害”?

  后面音量减低,陆玹于是听不清她们又说了些什么。

  而姜灿道:“我看姑母那儿,给表兄准备的羊乳、燕窝日日都不少的。一样是斋戒,却不见世子托赖过这些补物,可不是厉害?”

  衲子听到她又提起斋戒,顿时唉声叹气:“女郎快别说了,一说我就愁。”

  姜灿想了想,道:“不若做些开胃的,斋戒也能吃的?”

  “什么呢?”

  陆玹身边的人都不是重口服欲的,一时还真想不出来。

  不能沾荤腥食材,那就只能从口味上下手了……姜灿答应着:“姐姐让我回去想想。”

  大概是天放晴后又过了小半月,陆玹在青棠山房用暮食时,瞥见衲子将一碟什么往他面前挪了挪。

  衲子殷勤道:“阿郎试试这咸梅萝卜合不合口。”

  萝卜是江宁郡这时节的特产,红皮白根,状如樱桃圆润,一颗颗雕刻成海棠花形,精致无比。

  陆玹夹了一粒入口,缓缓咀嚼。

  充盈的汁水在齿间迸溅,立时有酸甜的梅子清香充斥口腔。

  衲子满怀希望地看着自家世子,便见他一粒入口后什么也没说,食箸却又一次伸向那碟咸梅萝卜。

  衲子欣慰:“姜娘子渍的这咸梅颇是不错。”

  原本正常用膳的陆玹不由一顿。

  他目光投来,衲子忙解释:“是那日,姜娘子关心阿郎近来清减不少,听奴婢说您胃口不好,便想了这么个方子。”

  陆玹便想起那天姜灿问的那个傻问题。

  垂眸看着雕花萝卜,心里有种莫名的感觉。

  之前和对方的交际只在府中其他地方,虽然菩提明镜堂他素日待得也多,青棠山房却是他日常起居之所。

  就好像,忽然被对方擅入打搅了隐私。

  他凝视那碟被雕成海棠形状的萝卜。

  未免有些太艳丽了。

  陆玹秉着食不言的习惯,安静地用完了一顿暮食。

  下人收拾碗碟的时候还觉得稀奇,世子今日竟恢复了原先食量的八成呢。

  但衲子还没欣慰多久,就被陆玹唤了近来。

  他面色淡淡:“以后不要麻烦别人。”

  “???”

  衲子问,“是说……姜娘子吗?”

  “嗯。”陆玹顿了顿,又补充,“她若问什么,倒不必隐瞒,只不用她再做什么。”

  “……是。”

  衲子摸不着头脑。

  怎么突然不高兴了?

  看他吃挺干净啊,不像是不喜欢。

  原以为能得到一两句肯定的,自己都答应姜娘子了,若吃着好再跟她说,她多渍些……这下怎么说?

  冷不丁又听见他吩咐:“给她回礼,就说谢谢她,心意我领了。”

  衲子松了口气:“是。”

  衲子走后,陆玹花了一些时间克服那不舒服的奇怪感。

  像之前那样就好,他想。

  那些怜悯、宽纵、感同身受,就留在菩提明镜堂。

  不应带到生活里来。

  第19章

  琢磨一晚上,衲子自觉把这件事琢磨明白了。

  阿郎只说是“不要麻烦别人”,但对姜娘子的方子明显还是受用的。

  再结合阿郎让她给姜娘子准备回礼,衲子彻悟了。

  于是第二天,衲子包了回礼找姜灿说话的时候,先夸了她渍的咸梅一番,再问:“实不好次次都麻烦女郎,就想问那个方子能不能抄一份给我了?”

  衲子知道姜灿爱吃,给她准备的回礼是西市上一家很有名的“波斯枣”。

  姜灿眉眼带笑地答应:“好呀!”

  衲子有了方子,就自顾安排厨司的人照做。

  待陆玹再次在食案上瞧见咸梅时,他感到很莫名,召来衲子问话:“怎么回事?”

  衲子自豪:“没有麻烦姜娘子,这都是咱们厨司自个做的。姜娘子直接将方子抄了给奴婢,噢!她一并还给了好些开胃的食单……”

  陆玹听后蹙眉:“不是让你去跟她说清楚了?”

  说清楚什么?

  衲子摸不着头脑。

  阿郎不是觉得,先前让姜娘子动手不太尊重,准备回礼,是让她们把她当做正经交好的世家女郎对待么?

  衲子还反思了自己来着。

  陆玹:“……”

  一直以来,他身边得用的人都是能干又有想法的类型,事情交代下去,是会自己思考后再交差的。

  如今却头一回觉得,下人有时候太机灵也是多余。

  “阿郎,这咸梅可是有哪里不妥?”衲子见他对盘小菜三缄其口的样子,实属不解。

  陆玹沉吟,道:“无碍。”

  他挥挥手,让婢女都退下了。

  清静地用过饭,渐渐说服自己。

  他做什么要在意这件事呢?

  无非是女郎家想投桃报李,而她身无长物,只能从日常饮食上留心。

  而他会产生这种奇怪的感觉,是源于府里的弟妹没有一个如她这般,知足感恩。

  非是他们之间谁逾了矩。

  月洞窗前垂挂着金丝竹帘,被初夏夜的清风徐徐吹动,忽而“啪”地打在壁上。

  陆玹缓缓咀嚼着那被咸梅酸甜汁水腌浸入味的杨花萝卜,清爽、脆甜、酸津津。

  非常符合斋戒久了的人的口味。

  想起对方困惑不解又关切的问询,一如既往地细腻。

  春风风人,似水柔情。

  就很懂事,很让人暖心。

  。

  作为大丫鬟,衲子是很忙的,虽然呆在佛堂,但不代表平时的事就不用做了。

  好在陆玹和姜灿都是知礼的人,她只起初守了几天,后面便听着断断续续琴音在外面做自己的事。

  风疏雨细,柳色深深,支摘窗微微向外推开一丝缝隙。天光之下,陆玹一身苍筤交领纱衫,正在给香炉中清扫香灰,打上新香篆。

  动作不疾不徐,雍容闲雅。

  姜灿就发现,陆玹是个特别讲究的人。

  譬如她这段时日练的曲子是《良宵引》,节短韵长,恬静婉转,颇有月夜轻风的闲适意境。

  因此对方还特地新换了一樽高足香炉,黄绿釉的,色彩轻明,焚的香也都特别能舒缓心情,伴着四月下旬风轻日暖的好天气,特别催人犯困。

  姜灿还发现,自己很喜欢看陆玹做这些事,极尽士族子弟的矜雅,视觉上特别享受。

  总之不要开口说话就是了。

  陆玹眼睛一扫,不料捉见这女郎双手撑腮肘在琴上,直勾勾盯着自己。

  他顿了一下:“发什么呆?”

  姜灿蓦地回过神来,挠挠脸,开始了今天的练习。

  她有琵琶的基础,又将一首曲子练了好些天,在陆玹听来,基本已经没太大问题了。

  剩下技巧是需要慢慢精进的,天赋再高也无法速成。

  又想,《良宵引》这曲短小洗练,清新恬然,果然适合她这种天真烂漫,没什么愁情的女郎家抚奏。

  只不知是不是昨夜睡得有些不安稳,眼下悠然琴声在畔,听了半曲,纸页上的经文渐都模糊了起来。

  陆玹撂下笔,捏了捏眉心,阖目缓一缓酸胀。

  姜灿本来低头弹着琴,渐渐感到有些奇怪。

  平日一曲抚完,陆玹都会评上两句,指出她指法或节奏上的问题,然后姜灿再重新练习。

  但今日,两遍过去了,对方安静得异常。

  弹第一遍的时候她还在想,我这几日果真进益了,瞧,陆玹都没话说!

  但第二遍就不对了。她不小心勾错了处弦,对方还没反应?

  她不解抬眼,随即就怔在了那里。

  陆玹一手支额,仿佛正垂眼看着佛经。

  但他姿态从未有这般闲散,姜灿端详了许久才敢确认,他真睡着了。

  姜灿放轻了呼吸,同时感到稀奇。

  几息之后,她明白了。对方会在自己面前睡着,非是因为多么信任放心自己,而是因为这些时日太累了。

  她在要不要叫醒他之间纠结了片刻,最后到底选择了遵从本心。

  她双手都离开琴弦,生怕发出一丝动静。就这么僵直地坐了半刻钟,屋外却卷起一阵妖风,将窗页吹得嘎吱嘎吱,吵死了。

  姜灿看一眼陆玹的方向,放轻手脚走去将窗扇阖拢。

  站在窗边的时候,感受到风中微湿的泥腥气,是将下暴雨的前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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