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筝指着靠门的一间房对季应玄说:“你住这里,每日晨起去洞外扫雪,日落之后不许出房间,否则门上的灵咒会追杀你。”
季应玄应得痛快:“知道了。”
于是第二天,季应玄起了个大早,戴着铁枷在洞府外扫雪,他越扫,雪落得越急,很快将露出的地岩覆盖,将他的满头乌发遮成了雪色。
流筝借一只兔子的眼睛观察这一幕,心想:他真的不会怨恨吗?
他到底……是什么人?
每日午后,流筝要去找他取血,这是一天中他们唯一见面的时候,季应玄会告诉她,山洞里的花又开了哪几支,哪两只兔子为了争一根萝卜打架。
流筝却说:“子苏的情况不太好。”
季应玄说:“怪他管不住自己的心。”
流筝问:“听说于凡人而言,这是件难事,你该深有体会。”
这话令季应玄沉默,许久,他说:“你若真心疼他,或许该少见他。”
流筝说:“我要送药给他解巫蛊。”
季应玄说:“真正伤他的,并非什么蛊,是他抑制不住自己的非分之念,包括你我陷在此间,何尝不是受他连累。”
这话听在流筝耳中,却只是在推卸罪责,她端过盛满血的杯盏,丢给季应玄一瓶药膏,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
雪峰上无日月,流筝从前不能体会凡人说的光阴如梭,直到将季应玄留在身边,看着他日日失血,一天天孱弱伤重。
腕上布满了嶙峋的伤口,流筝为他上药时,忽然感觉心口抑制不住地难过。
好似有什么久远的情绪,在心中某处藏了许久,而今慢慢涌现。
她惶然看着他手臂上的伤口,季应玄却落下袖子,说:“我陪你出去看雪吧。”
流筝别开眼,说:“雪每天都一样。”
季应玄说:“这次我陪你去,也许就不一样了。”
有什么不一样呢?流筝后悔答应他。
依旧是漫天飞白,从茫茫虚空中落下,要将这处本就不热闹的山头埋没,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空虚无聊。
她看着这雪,如同反观她的心境,好像有什么东西也被埋没了,显得空落落的。
后来,她不知怎么睡着了,听见铁枷窸窸窣窣、小心翼翼的响动,听见木门开阖,旋即陷入温软的衾被中。
有人握着她的手,渐渐松开,这恍然若失的刹那,她罕见地做了一场很真实的梦。
梦见有仙门名太羲宫,梦见滔天的业火。
梦见金丝帐里的缠绵,梦见一双幽深的眼睛。
她却是过客,一切令她羡慕,怅然。
握着她的手终于松开了,仿佛要跌入无底的地隙中,她拼尽全力哑声喊他的名字。
应玄……季应玄。
正为她盖上被子的季应玄蓦然抬眼。
第74章 【番外】3
幽暗的夜色里, 凝望的泪眼却分外明晰。
她好似十分痛苦,捂住心口久久不语,直到季应玄抚上她颤抖的双肩, 指腹压着她的嘴唇, 迫使她松开牙齿,唇间已然留下乌青色的痕迹。
她说:“我梦见了你, 可是我一睁开眼,又什么都不记得,仿佛有人硬从我心里剜走了一块……我心里空荡荡的, 应玄。”
季应玄默然叹息,却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进入幻境后失去从前的记忆, 对剑仙之尊而言实在是难以料想。
并非她仍恼他, 故作不认他, 而是无论多么好奇、怎样努力回想, 只要她从梦里醒来,就会忘记这一切。
季应玄屈膝支在榻上, 腕间的铁链窸窣作响。他俯身抚上流筝凉腻的脸颊, 缓缓垂首亲吻她,从额心, 到唇间。
能感受到她出于陌生的紧张,不知所措的迎合。
流筝低声问道:“凡界的男女之间会这样做, 可这是为什么?”
季应玄浅笑:“你感受不到么, 快乐, 还有我对你的恋慕。”
流筝茫然摇头。
她能理解野兔之间相互亲近是为了取暖,人族有衣有屋, 为何还要腻在一起?
季应玄问她:“神女讨厌我吗?”
流筝先是摇头,又找补道:“可你不该伤害祝春澜。”
“这个时候不要提他。”
“为什么?”
“因为我要帮你弄明白, 你到底忘记了什么。”
流筝态度很认真,明澈的瞳眸动也不动地望着他:“需要我怎么做?”
“需要你……”
她这纯然乖顺的模样实在是令人难以承受,季应玄感觉到触着她肌肤的指间隐隐发热,不由得重了几分力道。
呼吸也沉了几分。
在心里苦笑道,果然凡人的七情六欲更重,靠近她时,比从前更加难以自抑。
呼出的热息停在她耳边:“帮我解开铁枷。”
流筝犹豫一瞬,默默照做。
“还有我的衣服。”
这次却迟迟不肯上手,季应玄笑她:“难道神女不知情爱,却偏知羞耻?”
流筝面无表情,用剑光将他的衣服划了个稀烂。
他最后说:“若你觉得厌恶我,讨厌我对你做的一切,就推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