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啊, 怎么不进去?”
谭承烨催促。
姚映疏转身,钻进车厢。
等谭承烨也进去后,谈之蕴对众人一一颔首,“几位兄台,告辞。”
高文浩笑眯眯挥手, “谈兄,一路顺风,祝你喜结良缘。”
一月小病三月大病,半年卧床不起,一年魂归九天。
哪怕不说,谈之蕴也能看出他藏着坏心思,但笑不语,坐上车辕,驾马离去。
这场闹剧终于落幕,高文浩斜睨郑文瑞一眼,拉动缰绳调转马头,“走,回去。”
他得替这位好舅舅好好宣扬宣扬他做的蠢事。
为了美色强认秀才做拐子,雨山县的笑柄,他是当定了。
郑文瑞沉着脸上马,“驾”一声骑马进城。
“当家的,咱们现在怎么办?”
陈小草凑到姚大周身边小声开口。
事没办成,反倒是住客栈花了不少银子,她动了回村的心思,毕竟那烧的都是钱啊。
姚大周面色阴沉朝马车离开的方向看一眼。
那死丫头此行不知去向,往后是别想从她身上拿好处了。
“郑老板嘱咐的事我们已经办了,此事不能就这么算了,他许诺的好处,也得给咱们才行。”
姚大周小声道:“你们先回客栈,我去趟郑府。”
“诶,好。”
陈小草眼睛发亮。
姚二桃轻嘲勾唇,不再看那对正在密谋的父母。忆起姚映疏临走前说的话,她仰头望天。
明亮阳光照在眼中,刺眼酸涩。
姚二桃握拳,内心坚定。
她一定会过上自己想要的日子。
当事人皆已退场,看完热闹的百姓满意离开。
秀才被认成拐子,嘿,这事可真稀奇!回去定得好好与人说道说道。
……
官道上马车徐行,两侧松木缓缓后退,姚映疏阖上窗,将尘土与树叶一道关在车门外。
她舒了口气,总算是顺利离开雨山县了。
就是可惜,他们走得太过仓促,没能和雨花、吉祥吉福道个别,希望吕老爷能将他们送出雨山县好生安顿。
她已经把他们三人的身契放了,又留下一些银钱,够他们做个小本买卖了。
相信终有一日,他们会重逢。
至于大伯和大伯娘……
姚映疏嘲讽冷笑,这对贪婪的夫妻既然有与虎谋皮的胆子,就得做好被反噬的准备。
郑文瑞能是什么好人?
大伯安安分分回村还好,但若是起了别的心思,怕是没好果子吃。
大福窝在角落咯咯地叫,姚映疏瞄它一眼,“咱们事先商量好的,我同意你带大福,你负责打理它的一切。”
谭承烨或惆怅或失落的神情一顿,没好气道:“知道了知道了,这事你都说过多少遍了。”
姚映疏嗯一声,没了话。
马车内一时只有大福不时咯咯的叫声。过了片刻,她又问:“你方才为何要帮我教训姚光宗?”
谭承烨脸色瞬间通红,撇开脸干笑两声,尴尬道:“我就是看他不顺眼,对着自己的亲堂姐都能骂出那样脏的话,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
似是不愿再提及此事,他撩起帘子和外头的谈之蕴说话,“谈大哥,咱们要走多久啊?”
“四五日。”
“这么久啊。”
谭承烨嘟囔一声,“你家房子多大?住得下我们吗?还有你爹,他是不是也得和咱们住一起?”
谈之蕴驾车之余温和回应,“我们不去万恩县,直接去河阳县。”
“为什么?”
谈之蕴:“万恩县有我爹在,他时常去书院闹事,我容易分心。师长思虑后,推荐我去河阳县的继明书院进学。”
竖着耳朵偷听的姚映疏眉尾轻挑,原来他早就找好了退路,无论他们会不会找上门,谈之蕴都有法子摆脱困境。
不过她出银钱,谈之蕴出人,也不算谁占谁的便宜。
万恩县与河阳县对谭承烨来说都没区别,他去哪儿都一样,哦哦两声,兴奋道:“谈大哥,你今日真是太厉害了,云淡风轻的说不让那老色胚看路引就不让看。他当时憋屈的表情看得我畅快不已,太解气了!”
谈之蕴轻笑,“我也不想如此刻薄,可那郑老板着实欺人太甚。”
“哪儿刻薄了?分明就是霸气!我看那郑老色胚不爽很久了,可惜没想出法子亲自惩戒他一番。”
话落,谭承烨犹疑,小声问:“谈大哥,你是不是不喜商贾啊?”
“怎会如此问?”
谈之蕴惊讶,“每个行当都有他们存在的原因和价值,平白无故的,谈何喜厌?再者,商人手握财富,家中富庶,我该羡慕才是。”
似是想到什么,他垂睫,眼下投射一片阴影,眸里暗色浮动。
不过一瞬,谈之蕴恢复如初,笑道:“可惜郑老板为人实在令人不喜,若他能像谭老爷那般治业严明,把心思放在正途上,往后定有有一番大作为。”
谭承烨惊喜,“谈大哥知道我爹?”
“自然。谭老爷可是雨山县有名的良商。来雨山之人,十有八、九都听说过他的名字。”
“那你那日在城外,是不是就认出我了?”
听到这儿的姚映疏不可置信瞪大眼。
谭承烨这阵子只出过一次城,那就是被“绑架”的时候。
这小混蛋,合着是在那时候认识了谈之蕴?
气闷一阵后,姚映疏放自己放宽心。
经过今日一事,她算是看明白了。
谈之蕴这人看着是个温文尔雅的文弱书生,实则心有沟壑,是个主意大有成算的。
想拿捏他,着实不易。
但以他的敏锐,当初既然在城外撞见谭承烨,回城之后听说谭家小公子遇险一事,定能猜出其中有诈。
知道他们留了一手,却没凑到他们跟前来讨要好处,相反,还是她和谭承烨主动凑上去的,这样看来,他的人品还算不错。
而且,他对钱财也并非无动于衷。
心中有欲便好,若是无欲无求还能答应他们的条件,那姚映疏就得考虑跳车而逃了。
经过大伯和郑文瑞,姚映疏对胸有城府的男子着实是怕了。
谈之蕴虽然生得极为合她心意,但为了安稳日子,某些不该有的心思断不能生出,未来该和离就和离。
姚映疏沉沉叹气,怪可惜的。
毕竟他是真好看啊。
外头两人相谈甚欢,谭承烨嗓音里带着明显的兴奋,听着很是刺耳。
她心情低落,恶毒地见不得谭承烨高兴。
又听见一声“谈大哥”,姚映疏敲两下车窗,成功吸引二人注意后,懒洋洋开口,“乖儿子,叫什么谈大哥?你得改口叫爹。”
谈之蕴语塞。
虽早有准备,可听一个比他小八岁的少年叫自己爹,总觉得有些难以接受。
他侧过脸,摸了下鼻尖。
幸好谭承烨骨子里全是叛逆,一听这话就炸了,“谁是你乖儿子?你生得出我这么大的儿子吗?”
姚映疏闷笑,“生不出来,可你就得叫我娘啊。”
“不叫不叫,我就不叫!”
“不叫我也是你娘。”
“姚映疏!你不要脸!”
“管你怎么说,我也是你娘。”
“啊啊啊你怎么这么讨厌!”
一路吵吵闹闹,终于在第五日下午到达河阳县。
听谈之蕴说快到了,歪在车壁上昏昏欲睡的谭承烨立马精神。
这几日舟车劳顿,马车还不防震,颠得金尊玉贵的小少爷屁股痛,好在终于不用再遭受这种折磨了。
马车驶进河阳县,姚映疏和谭承烨同时撩起车帘,好奇张望。
河阳县离平州府城不算远,往来便利,很是繁华。县城门口停留许多百姓,有的排队等待入城,有的在官道两侧摆上小摊,热火朝天地卖吃食茶饮,便宜量大,极受欢迎。
进了城,谈之蕴问了行人最近的客栈在何处,道完谢,载着姚映疏和谭承烨缓缓驶去。
耳侧忽然钻出一个小脑袋,“去客栈?”
谈之蕴一惊,下意识偏头,高挺鼻梁险些和姑娘的撞上。
眸底充斥一双清澈如湖水的水润双眸,姑娘的睫毛长而浓密,黑而卷翘,似鸦羽轻轻扇动,局促尴尬。
谈之蕴正首,不动声色往一旁挪动,若无其事温声道:“正是。我们先在客栈落脚,等找到住处再搬过去。”
姚映疏无异议,“好。”
先前那事确实挺尴尬的,要是谈之蕴反应慢些,她都要亲上去了。
轻咳一声,她慢慢缩回马车,缩了一半,她小声提醒,“那马车还是得咱们搬完再还吧。”
省得到时候还得借车,麻烦。
谈之蕴笑着颔首,“好。”
到了客栈,谭承烨率先跳下马车,还不忘把大福抱下来,去与掌柜的商议能否将之养在客栈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