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办法,谭承烨只能忍着嫌弃将那馒头咽下去。
他和一小块馒头斗智斗勇的时候,姚映疏已经将一半馒头全吃了。
饥饿感得到缓解,她望着牢门外轻轻叹了口气,苦中作乐地想,幸好还有谭承烨陪着她,倘若是她一个人被关在这儿,她都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多久。
“呸,好难吃,我不吃了。”
身旁的谭承烨突然将馒头扔掉,起身双手抓住牢门疯狂摇晃,大声道:“有人吗?快来人啊!快把我们放出去!姓宗的,你有本事放我出去,我们单挑!”
“姓宗的,你快出来!”
“放我们出去!快放我们出去!”
锁链撞击发出清脆声响,谭承烨愤怒的骂声中忽然插入另一道声音。
“叫得这么欢,看来是没饿够,宗少爷觉得呢?”
姚映疏上前拉了谭承烨一把,对他竖起手指嘘一声,同时警惕地看向牢房外。
两道光鲜亮丽的身影出现在母子二人眼前,宗祺禹与尤安和缓步走来。
前者望了眼被谭承烨丢在牢房地上的馒头,对身后衙役吩咐一声,“去备两份好酒好菜来。”
“是。”
衙役动作极快,没过多久,便搬来桌椅,将饭菜酒水一一放置在桌上。
宗祺禹对尤安和扬了下下巴,“坐。”
他坐在牢房前翘起腿,捏着筷子夹起一只鸡腿,放在鼻尖嗅了嗅,感慨道:“好香啊。”
“可不是。”
尤安和落座,笑着夹起一块烧鹅,“这味是真不错,我光是闻着都口齿生香。”
说着,他咬下一块鹅肉,享受般感慨道:“香。”
话音方落,一声巨响在牢房内回荡。
宗祺禹眉毛上挑,对谭承烨扬了扬手中鸡腿,不怀好意问:“饿了?”
谭承烨恶狠狠地瞪他一眼,紧紧拽住姚映疏的手,并不答复。
宗祺禹有些恼怒,用力咬下一块鸡肉,含糊道:“香而不腻,好吃。”
他偏过头,不再去看谭承烨,与尤安和有说有笑着享用早食。
谭承烨盯着桌上饭菜,肚里不断唱着空城计,口中生津,咽了一口又一口涎液。
他索性眼不见心不烦,躲到姚映疏身后,闭眼默背文章。
香味不断钻进鼻尖,姚映疏也有些受不了,她抿抿唇,直接对宗祺禹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宗祺禹放下木箸,起身走到牢门前,注视着姚映疏的脸,嘴角轻抿,似羞涩般道:“昨日我便说出了自己的意图,想与娘子认识认识。可谁知娘子不领情,我只能出此下策。”
姚映疏:“我何曾不领情?公子想知道我的名姓,我不是告诉你了?”
宗祺禹立马道:“那不一样,不过是娘子的搪塞之言。”
行。
姚映疏妥协,认认真真道:“我姓姚,名映疏,星旗映疏勒的映疏,不知公子可满意了?”
她神色柔和下来,轻声细语的温柔模样令宗祺禹目光发痴,直到听见身后重重的咳嗽声才反应过来。
“完了。”
这小魔星一脸得意,视线锁在姚映疏脸上,笑容灿烂,“经过一晚,我改变主意了。我要娘子入我府中,与我日夜相伴。”
“你放屁!”
“你做梦!”
母子俩同时出声。
“嘿,你们这不识好歹的。”
尤安和上前指责,“宗少爷是什么身份?难不成还配不上你这小娘子了?我告诉你们,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这牢里折磨人的手段多得是,若是不想受苦,就乖乖……”
话未说完,宗祺禹一把将尤安和推开,拉着脸盯着姚映疏,像个吃不到心爱蜜果的孩童般撒泼道:“为什么?你为何看不上我?”
“那是因为她已经有了夫婿。”
姚映疏尚未开口,突然有道声音替她回答,熟悉到令她有一瞬的恍惚,仿佛出现了幻听。
她还未做出反应,身后的谭承烨踮起脚尖偷偷转过头来,待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时,眼泪瞬间涌出来,似雏鸟归林扑上去,大声诉说着委屈。
“小爹,爹啊!你可算是来了!你再不来,我和娘都要被欺负死了!”
这一声犹如石破天惊,将在场所有人,包括正往此处赶来的人镇住,眼里均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爹?
……娘?
宗祺禹猛地偏头看向来人。
那是个步履匆匆的年轻男子,虽衣着凌乱不雅,但身量高挑,生得极为出色,眉目熠熠如松风水月,月下修竹。
此刻眼里夹带焦急,正大步往此处奔来。
泪眼迷蒙的谭承烨眼尖地瞧见谈之蕴身后跟着的人,虽不清楚那是谁,但能找到这儿来,定是非富即贵。
掩在袖下的手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眼里泪珠滚滚而落,他扑到牢门上,两只手穿过缝隙去够谈之蕴,哭得眼泪鼻涕糊一脸,伤心欲绝道:“爹啊,这里又脏又乱,他们还不给我和娘饭吃,我不想再在这儿待下去了!”
“你去求求知州大人放了我们吧!我娘和你都成婚这么久了,夫妻恩爱如初,她怎么能抛下你去给人做妾呢?”
“大庭广众之下强抢良家妇人,平州城还有没有王法啦!”
姚映疏此刻也回过神来了。
她睁大眼,牢牢注视着大步走来的人,指尖微微颤抖。
他找来了。
他真的找来了。
刹那间,姚映疏鼻头发酸,说不出心里是何情绪。
感动?委屈?
或许都有。
忍了许久的泪终于掉下来,她扑上去抓住牢门,豆大的眼泪砸在手背上,委屈哭音随之而落。
“谈之蕴,你怎么才来啊!”
谈之蕴脚步一顿,心疼涌上来。
他凝视着姚映疏的身影加快步伐,一把握住她的手,替她擦去眼泪,哑声道:“是我的错,是我没保护好你,是我来晚了。”
“哇!爹!”
抬起含泪的眼,姚映疏尚未启唇,身侧谭承烨挤过来抱住谈之蕴的手,扯着嗓子嚷嚷,“爹,这里有吃人的老鼠,我好怕!”
姚映疏:“……”
情绪被打断,她一时无言,瞥眼过去时,却见谭承烨表面嚎啕大哭,实则掀开眼缝在偷窥身后之人。
循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姚映疏不解。
他们是谁?
与此同时,华煜与陈知州也走了过来。
小少年望着一家三口相拥而泣的一幕,装模作样地低头擦了擦眼泪,叹道:“作孽啊,好端端的一家人,平白无故被人拆散了。这牢房如此阴暗,也不知这一晚嫂子和侄儿是怎么度过的。”
知道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陈知州脸色难看到极致,阴沉的目光看向宗祺禹。
这小少爷似乎并未发现亲舅舅的到来,怔怔失神望着谈之蕴,震惊到破音,“姚娘子,你嫁人了?!”
听到这声儿,姚映疏勉强给了宗祺禹一个眼神,“不错,我早已嫁了人。”
她指了指谭承烨,“儿子都这么大了。”
宗祺禹越发惊愕,“你、你们不是姐弟,是母子?!”
姚娘子看着如此年轻,根本不像啊!
姚映疏再次点头承认,“是。”
小少爷恼怒,“你怎么不早说?!”
谭承烨越过姚映疏的肩膀替她答,“你一上来就勾搭我娘,也没问过我们是什么关系啊!”
他往地上呸一声,“色欲熏心的混账!”
宗祺禹大怒。
这少年若是姚娘子的胞弟,他还能容忍几分,但若是她和别的男人的孽种,简直碍眼极了!
宗祺禹心里跟打翻了醋坛子似的,撸起袖子冲上去,“你这孽种,嘴巴放干净些!”
华煜嗤笑一声,“宗少爷这话说的,我这侄儿是谈哥与嫂嫂名正言顺的儿子,怎么就是孽种了?”
这话似讽非讽,听得陈知州脸上挂不出,沉着脸吼道:
“孽子,你给我闭嘴!”
熟悉的怒吼从身后传来,宗祺禹肩膀僵住,不可置信回头,“舅舅?”
“强抢人妇,你眼里可还有我这个舅舅?!”
陈知州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这个孽障,亏他最初还信誓旦旦地以为今日这一遭不过是谈之蕴与人合谋的诬陷,可没承想,这孽障居然真的抢了别人的妻儿!
陈知州气得胸口发疼,指着宗祺禹的手都在颤抖,骂道:“这县衙是你家开的不成?你并非官身,谁给你的胆子让你胡作非为,竟敢将无辜妇人与幼子关进大牢?”
视线从在场所有人身上划过,宗祺禹后知后觉惹麻烦了,哭丧着脸道:“舅、舅舅,我知错了。”
尤安和见状不妙,急声提醒,“知州大人莫怪,实是这小娘子太过凶悍,伤了宗少爷的额角,他一怒之下,这才将人关进牢中。”
“哦?是吗?”
华煜笑了一声,目光流连在宗祺禹额上,哂笑道:“我瞧宗少爷这额头白白净净的,实在不像受过伤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