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性格这么好,出身也好,定会有一门大好姻缘,我先提前恭喜你一声。”程芙真心为他高兴。
荀叙:“嗯,她们都与我门当户对,对我也很满意,长得高挑丰腴,婀娜多姿。我相看的全是怀国公吴家三房的姑娘。”
感觉满世界都是吴家的姑娘,程芙从未见过她们,想来应是京师数一数二的优秀门户。但大清早的跟男子讨论这个话题怪怪的,她只好自己想办法脱身,“哈,是呀,我等你好消息,那个……时候不早,我……”
“我没同意。”
“……?”
“我不喜欢她们,连去相看的路上都觉得苦闷。”
“……”
“所以我问母亲能不能自己选。”
“……呃,你跟我说这么详细会不会有点唐突?”
“母亲说可以,不管几品官家的女孩子,只要家世清白,人品端方,相貌尚佳,我喜欢谁都可以。我家不需要我来支应门庭,只要我不是败家子二老已经非常开心。”
“你娘真好。”程芙惊讶不已,不敢想荀叙在家里得有多娇惯,连婚姻大事都可以做主。
荀叙:“我继续问母亲,那如果这些条件都满足,但对方嫁过人行不行?”
“……?”这要能同意就见鬼了,程芙揪心道,“我怀疑你在作死……”
荀叙摸了摸后脑勺道:“被你说中了,问完这句话母亲便将我一顿好打,父亲下衙归来也打了我一顿。他们两个人打我。”
程芙:“……”
“你别笑哈,放在以前我也打自己。”荀叙说,“当人沉迷一件事就对其他方面很难投入,所以我才没空跟女孩子相处,我怕她们分走我钻研医道的时间,但我是正常的男子,肯定非常喜欢女孩子的哈,且喜欢冰清玉洁的丰腴大美人。”
程芙有点紧张,唯恐他再说些关于“自-渎”的话题。
“换做从前,我肯定不考虑嫁过人的。可后来我发现一个人是否冰清玉洁不在于身体而在于品行。只看身体是否冰洁实在肤浅。”
程芙抄着手,左右环顾。
“所以你想不想跟我好?”荀叙语不惊人死不休。
“你,你,你没事吧?”
“我的意思是跟我成亲。反正你和毅王在皂河县已经断掉,不如考虑我。哦,我可以给你许多,衣食富足,带你到处玩,共同钻研医道,而且我性格好,肯定不会欺负你。我也没有通房,妾室的话你不喜欢我绝对不纳,我对女-色并不十分贪图。”
“你疯了,还想被你爹娘双打?”
“打一阵子定会成全我的。等他们见到你本人,你这么招人疼又懂事,说不定比我还喜欢你。”
程芙汗流浃背,虚弱道:“你莫要吓唬我了,咱俩不至于成亲,万没到这般地步……”
荀叙逼近了她一步,目不转睛凝视她双眼,问:“你仔细看看我,真的接受不了与我一起生活吗?”
程芙脸都白了,僵硬地摇了摇头。
荀叙:“……”
程芙垂下眼帘,目光移向斜下方,支支吾吾道:“我知道你条件好,既站在这里对我讲出来将来对我定然不会太差,但我也有自己的想法,而且我并不是招人疼懂事的人,我表现的懂事是因为如果不懂事的话会被教训,这就是小人物的必备技能,而不是我想。”
她说着慢慢抬起眼,一眨不眨,四目相对,“我不懂事,我非常任性,也不想再过迎合别人的日子,你并不了解我。”
荀叙的神情一霎波动,乌黑的瞳仁微微晃。
今日所言看似冲动,却是积攒了十几个日夜才鼓足的勇气,觉得自己可以负责她今后的人生才敢做出的承诺。
他不是范吏目以为的那种人,哄她身子不想负责。
他很想负责,可是哄不到她的感情。
程芙动也不敢动,用力攥着自己的手。
荀叙默然凝视她良久,身形才有了动静,往后倒退数步,踅身大步离开了这条花木初初绽开嫩芽的曲径。
程芙当即如受惊的小兔子,撒腿就跑。
一名仆役躲在花丛背阴处听了半晌,也悄然溜走。
当天下午,程芙就被上官叫去廨所询问:“你可是谈御医手下的程吏目?”
程芙躬身道:“回大人,正是卑职。”
“看你卷宗,你对小方脉也极有心得?”
问话的是一名小方脉的女御医,姓沈。
程芙遂据实相告:“卑职只有纸上谈兵的经验,仅能应付小儿常见病症,其余的说不准。”
沈御医推案起身,却道:“足够了。今日随我出去一趟,为郡主请脉。”
程芙为难道:“可是卑职……”
“我自会遣人与谈御医说明情况。”沈御医略作解释,“我身边的吏目正在休病假。”
所以临时抓了她这个半吊子?
程芙疑窦丛生,奈何形势比人强,只得整理衣冠,背起药箱,服侍沈御医登车,前往两三里外的锦山。
出了内城,只见一派春日清丽,桃红柳绿,而锦山,据闻曾是长公主最喜爱的风水宝地,现今被京师的权贵瓜分,成为避暑或清修圣地。
景色之美,实乃程芙平生所见头一份。
所谓锦山,更像是一片湖光山色围绕的世外桃源。
她和沈御医下了马车,就见一片镜面般的湖泊,小舟行来,艄公问:“可是太医署的大人?”
沈御医上前出示令牌和敕牒,艄公点点头,躬身请两位女官上船。
初春的湖泊,岸边桃花三两株,像粉色的云,金色的夕阳洒在水面上,仿佛细碎的轻柔的金箔在荡漾。
程芙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且环顾且惊叹。
而后灰心地想:我便是再努力十辈子也拥有不了这样的宅院。
甫一下船,立即有仆妇接引。引至一处粉墙黛瓦的苏式宅院前,穿过亭台楼阁,曲廊幽径,最后停在一处名为漪碧园的月洞门前。
程芙一路轻飘飘,只当梦游仙境。
又羡又妒又灰心。
人比人,气死人的。
不过一想到是郡主所居之地,立时不服也得服气,人家祖上基业大,比不过。
仆婢邀请二位女医在花厅用茶稍稍等待,片刻之后,沈御医就被请去为郡主问平安脉,而程芙则被留下。
她略有些尴尬,看向旁边的婢女问:“郡主一次只见一个太医署的人?”
“因为王爷说您人品很一般,不放心把郡主交给您。”婢女说完,忙加上一句,“这是王爷说的,奴婢只是奉命复述原话,请太医恕罪。”
“……?”
这样好的一块风水宝地,竟是那个截至目前与她断了四十五日的崔令瞻的。
程芙下意识扣紧自己的小医箱,张了张嘴,又默默闭上。
话又不是婢女所言,她在这里和婢女分辨什么?一则人家不一定有兴趣了解;二则了解了又能怎样?
还能替她骂崔令瞻不成?
人家的正经主子是毅王,不反过来骂她都算好的。
唯有自认晦气。
可是沈御医还未归来,如若她提前离开定要被责罚的吧?
程芙坐立难安。
果然不出她所料,半盏茶都不到,别鹤便出现在门口,笑眯眯告诉她:“王爷要见您。”
程芙理解的断掉便是老死不相往来,若是无意中偶遇倒也罢,哪有刻意再相见的道理。
磨蹭好一会,她的心七上八下,穿过两道曲廊,清芬七里的异香越来越鲜明。
香气源自一株高大的树木,香雾秾花如雪,开满枝头。
树下的人一剪侧影如松,听见脚步声,他在夕阳余晖的万丈霞光中,在她尚不知叫做山矾(七里香)的花树下,缓缓转过身,蹙眉凝看她。
光线在他白皙深邃的脸上镀了一层淡淡的金色虚影,如梦似幻。
“我又怎么招你了?”程芙鼻腔一酸,声音微微抖,尽量平静地问,“我又哪里惹到你?”
崔令瞻:“你好凶。”
晚风微凉,男人温热干燥的手掌抚上她脆弱的脸颊,冷热交替,她的肌肤起了一层细小的粟米,麻-酥酥的。
程芙推开他的手,“你又发什么疯?”
“胡说,我哪有发疯……”
“凭何你想怎样我就得怎样?”
“你要我清白之身,我给了,可你呢,一再欺骗我,玩弄我!我好不容易等你说断掉,凭什么你一句话又把我骗过来!”
她有很多很多的冤屈,褪去血色的樱唇轻颤。
像一头发怒的小狮子。
崔令瞻怔了怔,垂眸仔细凝看着她,柔声道:“你忘了我的判词是卑鄙无耻。你把卑鄙小人的话当真,你是不是傻?”
“你,你竟不以为耻?”
“耻啊,我很生气,可是我生气说的话你都会当真,我也没办法。”
“……”她反应过来,用力推开他胸膛,“松开我,你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