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万分确信,那个曾经在长安诸贵手下受尽白眼磋磨的尾云公主秋氏,当时身上并没有携带任何蛊虫,否则,她绝不会忍到后来纵火出逃,也不见使用。
蛮蛮微微抿着唇:“蛊虫只适合在南疆潮湿闷热的环境下生长,来到长安,它们活不了多久的,当初意晚是来长安嫁人的,要带那种虫子作甚么呢。”
说到这里,她见陆太后已面露诧异,便再解释道:“这次给您截获的信件,是加急从尾云国送出的,我就是害怕它半道上死了,所以才紧赶慢赶故意地送到您手上,那封红笺,也不是什么薛涛笺,而是用臣女身上的血染红的,蛊虫吃了施蛊者的血,就能延长寿命。”
原来如此。
尾云公主竟舍得以血饲蛊,只为了让她的蛊虫能多活几日,挣得一个机会。
陆太后费心筹谋,设下连环计诱陆象行深入长安,最终却在一封信上急功近利,致使敌人有机可乘,最终功败垂成。
蛮蛮并不为自己沾沾自喜,却在为她的失败做辩解:“太后娘娘您也不必气馁,像这种南疆的毒术、蛊术,花样是无穷的。而且只要我想下蛊或者下毒,您都是防不胜防的,就算那封信您没有截获,在只身入长安以来,我的身上也全是毒,我只要想办法让您碰一下,就能把毒下在您的身上。”
她信口吹了一段音调,那蛊虫又密密爬行起来,沿着心脉一寸寸啃噬、撕咬,疼得人近乎肝肠寸断,陆太后面白如纸,饶是一生要强,也禁不得这痛楚了。
凌飒站起身来喝止:“够了!”
蛮蛮停止了吹小调,让陆太后有一个可以喘气的时间。
陆宛冰冷的眸蕴着两团触目惊心的红:“你要什么?”
蛮蛮摇摇脑袋:“太后,臣女不想对太后娘娘索求什么,臣女只想活命,求太后娘娘饶命,放臣女一条生路,我离去之后,便会和夫君一起回到尾云国,往后余生终老山林,再也不来长安碍您的眼了。”
虽要妥协,但听起来,似乎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陆太后眼下被疼痛折磨,只想尽快结束这种痛楚,她挥了挥手,教奉春扶自己起来。
起身后,陆太后摸索踉跄着回到凤首椅,落座,抚着胸口,眼神凌厉地剜了凌飒一眼:“这就是你想要的。”
帮着外人,算计母亲。
真是她生的、教的一个好儿子。
凌飒抿住了唇,他笃定蛮蛮不敢真的要母后的命,否则她今日插翅也难飞出昭华殿,但此刻对峙越久,机会便越少。
凌飒不能再有半分心软:“母后。朕今日下一道圣旨,将陆象行移除陆氏宗祠,废去一切官职,贬为庶民,永不起用,您放他们一条生路吧。您的身子,不能再经受蛊虫的摧折了。”
说的是大义凛然,陆太后只想冷笑,说来说去,他不过就是要救陆象行罢了,连带着,还要替陆象行救一个以下犯上、卑贱卑鄙的尾云公主。
“好,皇帝翅膀硬了,你拿主意就是,哀家劝你一句,养虎终究为患,你今日放虎归山,来日,可莫要后悔……”
若是斩草不除根,今日之仇铭心刻骨,他日陆象行蛟龙入渊,重整旗鼓归来,怕就不是今日的局面了。
事情出现了转机,蛮蛮的眼眸绽出清亮的光泽。
一切就等待陛下示下了。
她只要能离开长安。
“陛下,臣女只要离开长安,便即刻为太后娘娘解蛊,陛下就是证人,如若臣女反悔,陛下随时可在大宣境内截杀臣女与夫君陆象行!”
若说尾云公主凌飒信不过,但陆象行,凌飒是决计信得过的。
秋意晚既然肯为陆象行甘冒牺牲之险,前来长安相救,必不舍他死,以他发愿,便应当是真的。
凌飒不再起疑:“朕让玄机营步军副都统送你出京。”
他转身搀起了陆太后,低声道:“儿子要救舅舅,也要救母后,两败俱伤,不如两下安好,您说呢?”
陆太后能说什么?她早已被折磨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凌飒见状,让奉春先带太后回。
“您好好休养,解药即日便到。”
蛮蛮留意到,这位玄机营的副帅步行微跛。
当她视线往下之时,能看到他的双足并不是一般大小,右脚的鞋要短上许多。
实在可惜。
这名少年看上去才弱冠年纪,此时下了一天的雪终于停歇,天色放晴,晚照的夕光晴柔,落在少年宛如孤竹般葱翠挺拔的身姿上,侧影似玉璧姣好。
芝兰之貌,蕙芷之泽。
他目视前方,着令下属将一匹马牵了过来。
蛮蛮骑马的技艺不精,但也并不是不会骑,她踩着马镫,小心翼翼地跃上了马背。
少年忽对她扭过头,道:“他在城外的候馆,等着你。”
蛮蛮回过神,只是不经意之间,视线又落在他那一双大小不一的脚上。
少年男子行动迟缓,但上马的动作却矫健流畅,无半分拖泥带水。
“走吧。”
蛮蛮道:“还未请教都统尊信大名。”
少年几分意外:“他没同你提过我?”
蛮蛮心道,这需要刻意一提么?陆象行在长安不知亲朋好友有多少,单是陆家那一大家子,三姑六婆、各位叔伯爷爷,就够蛮蛮记一辈子都记不完的了,何况他知晓她不喜欢长安,不想与这边有牵扯,自是不会拿这些事来烦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