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绡帐暖,被翻红浪。窗外月色朦胧,窗内春意正浓。所有的谋算、争斗与不快,在此刻都化为了最原始的缠绵与占有。他似是要将白日里压抑的所有情绪,都尽数宣泄在这场酣畅淋漓的爱欲之中,而她也热情地回应着,如同两株纠缠的藤蔓,在暗夜里肆意生长。
待到云收雨歇,严令蘅香汗淋漓地伏在他怀中,连指尖都懒得动弹。男人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着她光滑的脊背,餍足而慵懒。
“这下,可满意了?”他低声问,带着事后的沙哑。
严令蘅在他怀里蹭了蹭,找到一个更舒服的位置,闭着眼,唇角弯起一个极致愉悦的弧度,含糊地应了一声:“嗯,尚可。”
何止是尚可,染夏这颗棋子,已成了老夫人心头永不愈合的脓疮。而她和裴知鹤,在这场风雨中,同盟愈发坚固,感情也愈发深入了。
这结果,她再满意不过。带着这份圆满,她沉沉睡去,一夜无梦。
***
寅时三刻,望京皇城还笼罩在黎明前的黑暗中,但太极殿内已是灯火通明。文武百官分列两侧,鸦雀无声,连呼吸都刻意放轻,空气中弥漫着山雨欲来的凝重。
皇帝端坐于龙椅上,面沉如水,他没有依照惯例等太监唱喏,而是直接将一份密折重重摔在御案之上,“啪”的一声脆响,惊得众臣心头一跳。
“西北边境急奏。”皇帝的语气森冷,每一个字都敲打在众人的神经上,“林魁轻敌冒进,遭敌埋伏,损兵过千,自身亦受重创。朕的边关防线,一夜之间,犹如纸糊的,岌岌可危。”
殿内死一般的寂静,落针可闻。兵部尚书额头冷汗涔涔,出列跪倒:“臣等失职,请陛下息怒!”
“息怒?”皇帝冷笑一声,目光如冰锥般扫过全场,“这岂是简单的军事失利?鬼方、乌戎、羯族,三部联军,敌军对我军布防、行军路线了如指掌,方能设下如此精准的致命埋伏。究竟是林魁无能,还是朕的朝堂里,早有人把边防舆图换成了投名状?”
最后三字如惊雷炸响,满朝骇然。这已不止是战败,更是直指通敌叛国的惊天大案。
皇帝不再看瘫软如泥的兵部尚书,而是向众臣发问,“局势如此危急,诸卿可有良策?谁愿为朕分忧,总督前线军事,挽此狂澜?”
死一般的寂静,这等烫手山芋,胜则功高震主,败则身败名裂,无人敢轻易应声。
就在这时,严铁山从武将中出列,他步伐稳健,打破了沉默:“陛下,臣愿往。”
他话音刚落,立刻有人开口反对:“微臣觉得不妥,严老将军虽勇,但毕竟年迈。前线战局瞬息万变,需主帅精力充沛,日夜操劳。若老将军有失,非但于事无补,更挫我军锐气。臣以为,当选派年富力强者为宜!”
严铁山虎目一瞪,声若洪钟,带着一股被质疑的愠怒,却又蕴含着沙场老将的沉稳与力量:“陛下,廉颇老矣,尚能饭否?臣的确年纪不小了,但骨头硬着呢,三石的弓照样拉得开,四十斤的大刀舞起来呼呼生风。真要骑马抡刀砍人,臣敢说,绝不比那些毛头小子差!”
他目光如电扫过文官队列:“某些人整日里就知道耍笔杆子,连马都骑不稳,也配在这里议论臣老不老?你们这些绣花枕头,真该学会闭嘴,不然被人抽了嘴巴子,都不知道该跟谁哭去。”
他冷哼一声,话锋一转,气势不减:“但话说回来此战关乎国本,不是逞匹夫之勇。鬼方、乌戎那帮狼崽子,臣收拾了几十年,他们撅屁股臣就知道要朝哪边拉屎。”
“此行,老朽但求坐镇中军,统筹全局。至于先锋冲杀之任——”
他目光扫过身后一众壮年将领,“自当由锐意进取者担任。老朽愿为其掌舵,确保此战必胜,为陛下夺回鹰嘴崖,扬我国威!”
此言一出,瞬间激起无数波澜。武将中几位实力派将领眼神闪烁,显然动了心思。文官队列也窃窃私语起来。
这时,一直沉默的裴鸿儒缓缓出列,奏道:“陛下,臣以为,严将军所言在理。主帅需德高望重,经验丰富者担任。至于先锋人选……”
他略一沉吟,目光悄然扫过人群,最终定格在拜在他门下的一位壮年将军,“勇毅都尉李崇山,正值盛年,骁勇善战,可担此重任。”
裴相一系官员纷纷附和,武将队列中则有人反驳。朝堂之上,顿时围绕人选争论起来,文臣武将各执一词。
“诸卿不必再争了。”皇帝一摆手,压下所有议论,“严爱卿,朕命你为靖北都督,总领鹰嘴崖前沿战事,由你坐镇中军,朕才放心。”
“至于先锋大将,朕听闻你长子严令铮,在京畿大营历练已久,有勇有谋,是名智将?”
严铁山心头一震:“回陛下,犬子确在军中效力。”
“好。”皇帝斩钉截铁,“擢升严令铮为鹰扬将军,为大军先锋。上阵父子兵,朕相信,你严家父子定能齐心协力,为朕扫平边患。”
“陛下,”严铁山激动不已,轰然拜倒,“臣父子,定当以死报国!”
这一刻,所有的争论都平息了。皇帝此举,既用了老将的威望和经验,又给了少将建功立业的机会,更将最大的责任和荣誉一力捆绑在了严家身上。
裴相垂下眼眸,掩去一丝复杂的神色。
皇帝微微颔首,目光再次扫向文官行列,最终定格在丞相身上:“裴相。”
裴鸿儒心头一紧,稳步出列:“老臣在。”
皇帝从御案上拿起另一份东西,那是一张临摹在绢布上的图案,帛上墨迹蜿蜒如蛇虫,似字非画,透着一股阴邪的异域气息。
“此密信,是从敌军将领尸身上搜出来的。上面的字符,暂时无人破解。”皇帝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
“满朝文武,饱学之士甚多,由你牵头,在五日之内,给朕破解此物。朕要看看,这背后到底藏着什么见不得光的勾当!”
那绢布在几位近臣手中传阅,人人面露难色,摇头不语。这符号超出了他们所有的认知范畴。
裴鸿儒双手接过,深深躬身:“老臣遵旨。定当竭尽全力,破解此物!”
第43章 043 碧玉扳指 记忆回笼。
马车行驶在望京最繁华的朱雀大街上, 车内,严令蘅靠在裴知鹤身侧,指尖无意识地绞着帕子。 他们也是刚收到西北军情紧急, 父兄即将出征的消息,便一刻不敢耽搁地赶往将军府,只盼着能赶得上送行。
她微微出神, 忽闻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踏碎了街市的喧嚣。
这声音太过突兀,要知道,在这天子脚下最繁华的街道,向来是严禁纵马疾驰的,除非……
严令蘅心头猛地一跳, 一个模糊的猜测涌上来。她立刻掀开了车窗帘子, 探头向外望去。
一队盔明甲亮的骑兵风驰电掣般掠过, 队伍最前方, 两骑并驾而行。即使那两人全身都笼罩在甲胄之中,但她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正是严铁山父子。
“爹, 大哥!”她心头一紧,也顾不得仪态, 探出身子扬声道。
呼唤声淹没在如雷的马蹄声里,那两骑并未回头,眼看就要消失在长街尽头。严令蘅心下一阵失落, 战前的最后一面也未能见到吗?
她正要放下帘子,却见那为首的身影,头也未回,只猛地抬起一只带着护腕的大手, 在空中利落地挥了两下,依旧打马向前,速度丝毫不减。
严铁山听到了她的呼喊。
严令蘅先是一愣,随即,一抹无法抑制的笑容,瞬间在她脸上绽放开来,如同阴霾中透出的一缕阳光,庆幸又欢喜。父女连心,他哪怕在快马疾驰时,也能捕捉到女儿那一声微弱的呼唤,并用这种方式告诉她:爹听到了,珍重!
可这笑意刚达眼底,便迅速冻结、消散了。望着那逐渐消失的背影,她忽然意识到,这仓促的挥手,或许便是父兄出征前,能给她的最后一个念想。眼眶倏地一热,方才那点欢喜,瞬间化作了满腔又酸又涩的滋味,沉甸甸地压在心头,让她连帘子都忘了放下,只怔怔地望着街口。
裴知鹤在一旁静静看着,将她方才急变的情绪尽收眼底,轻轻揽入怀里,温声道:“岳父和大哥,定会凯旋的。”
严令蘅靠着他,轻轻“嗯”了一声,心里却明白,战场上的事,谁又能说得准呢。这望京的繁华,与边关的肃杀,终究是隔了千山万水。
马车在将军府门前停稳,夫妻二人相携下车。一进府门,便觉一股沉闷之气压了下来,连廊下当值的仆妇小厮都敛声屏气,个个脸上没了往日的精神头。
战争的阴影,已悄然笼罩下来。
丫鬟引着二人穿过寂静的庭院,刚至书房廊下,便听见里面传来许清沉稳的报数声,夹杂着清脆的算盘珠响。
“止血散五十斤,金上等的金疮药,市面上约莫能购得五百瓶,粮食倒是其次,关键是药材,尤其是治疗外伤和时疫的,有多少收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