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男眼里的化妆,全靠唇色红不红辨认,哪懂这些弯弯绕绕的美容经,不过歪打正着罢了。梁丘明明暗自惊艳有人元气明艳的美人面,也浓酽的红色调最适合她。
他出口的话,纯粹老少年幼稚地刷存在感,直观的介意,“你的口红,也太红了。”
这下施珈彻底放心了,笃定自己的妆容没翻车,也不理他的评价,“直男的意见不具备参考价值,这个颜色很提气色的。”
“你少熬点夜,大概就不会有这个问题,”老少年老派的观点转回他耿耿于怀的她的作息问题,“你们齐老到底怎么安排的翻译计划,我看任务也太重了点。”
他话还没说完呢,口里就给捂了一嘴香气,护手霜的香气。
为老师举大旗的人不肯他瞎讲,当他对方阵营来对抗,“谁让你写那么多字的。”
梁丘由她捂嘴,拿不挣扎当作抵抗,懒懒地瞥她,“我闲的。”
他不满意她的站队,终究摘了施珈的手,捏一下,不无失落的小气口吻问她:你什么时候也无条件地维护我一次,啊。
哼,施珈甩开手,不吃他的套路,不准他逗她,并且声称,“人不会总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你少哄人玩。”
静默半秒,四目相对的二人纷纷破功,一齐摒不住笑起来。
施珈解锁手机叫车,她没时间耽误了。
推门的一霎,施珈回头来,给某人分派了个任务,她酒店搬过来的行李断断续续的还有些没归置好,剩下些琐碎的小物件,“你帮我收一下吧,打球累得我浑身都酸,不高兴弄了。”
以及,她颐指气使意味地怪他,她穿上这双大头鞋也是打网球带累的。
梁丘抬眸望她,眼里燃起来欣慰同兴致。他眼里这俨然不是简单的任务或是支使他那么简单,更是他昨天冲施珈掰扯的觉悟,甚至是她靠近的一大步,“你第一次主动下达的命令,”他揶揄的口吻,总算开窍了,“继续保持。”
“脑子瓦特啦。”施珈白他一眼,心里却贴切地轻松。
她或许太执着于形式,也少了一些勇气,像梁丘会在她面前坦诚他的脆弱和真实,会拒绝,也会接受寻求她的帮助,他要告诉她的,大概正是他从前到现在一直都在给予她的:爱是保有彼此的独立性,是尊重彼此的独立,而爱更是一种不被束缚的相互依赖。
大抵会示弱才是真的强大,敢依赖才是真的独立。那么,她为什么不能示弱自己的不足,不能依赖他的力所能及处呢。
梁丘笑她的吴语方言,腔调怪怪的,发音也不准,“洋泾浜。”正来劲的人到底没空领会她的心思,要她放心去就是。
还有,完事什么安排,回不回来吃饭,都招呼一声。若在外头吃饭,注意些,依旧卫生清淡的原则。
“请不要唐僧念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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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大明今天上半日是门诊班,嘴上喊着这个班不上也罢的人,老黄牛一头,换上白大褂准点出诊,多热情是早磨没了,工作却不懈怠。
直到看到施珈的号,刘大明来了些精神,纳闷名同音的名字该不会是同一个人吧,不该老伙计没动静啊。梁丘当眼乌珠子宝贝的女朋友,只一张床位都要他跨科室摇人疏通的,不可能到他的辖区反倒没了声响。
无比肯定自己推断的人,乍见推门而来的人,吓一跳,起身去迎她的样子。
施珈带上门,刘大明还朝后头张一眼,“这是怎么,哪不舒服了,梁丘没跟着吗。”
刘医生八卦魂动,难道是吵架了?
施珈给他一问,怪尴尬的,“刘医生,不好意思,我没有不舒服。”
这回轮到刘医生一头雾水,他请她坐下说。
施珈抱歉极了的口吻,其实很不该浪费医疗资源耽误真正的患者的,“我就是想咨询一下,梁丘他,他的状况,平时能用到的一些东西,缓解作用,保健作用的都行。”
“或者,刘医生,我就不耽误其他人看诊了,能不能加一个你的联系方式,你下班的时间我们再联系就好。”
“当然没问题呀,”刘大明要她不要客气,和梁丘一样喊他名字就行,他亮出自己的微信二维码,“有问题随时问我都行,上回我们就该加上的,弄得现在这样特意跑一趟,你看看,我给你把号退掉吧。”
施珈连忙婉拒,不用的,也不多耽误他了,她要走了。
施珈烫着脸拜托,“那个,还麻烦你不要跟梁丘讲,他生日要到了。”
刘大明恍然大悟,难怪了,他也不客气地打趣施珈,“下回见面该不会直接约我吃喜酒了吧。”
施珈难为情到哑口之际,刘大明再趁机挤兑老伙计,“梁丘还真是追着给我喂狗粮,晓得我懊糟地没周末,他人不出现也照样给我秀一脸。”
施珈担待不住他的玩笑,道谢之后,逃似的告辞。老面皮的朋友也个顶个不容小觑的面皮同嘴皮。
快11点的辰光,太阳忽然露了头。阳光洒下来,施珈从乌泱泱的尴尬里走出来,眼下卸了担子般的轻快。
医院外头人流车流,从来川流不息,她干脆打算步行去前面的地铁口,就搭地铁回头好了。
正想着,唐正贤的电话骤然进来,他问候Eirlys,有否在忙,又会否方便通话。
施珈说方便的,再切换粤语回复,在外面,好巧刚办完事情。
唐正贤温和笑一笑,“我这两天在上海。你晓得的,我现在手里的事务大部分过给两个侄子,这次带老大来上海见过几个合作商,业务算是正式交接啦。碰上英国圣诞假,我那边也闲下来。”他长者话家常的口吻,“Eirlys,我让阿文定了酒店,也来你的故乡走一走。”
施珈当然开心,唐生对她的帮助和关照,讲改变她人生亦不过分,她一直感激,“我很开心你能来,唐生,到S城就给我个机会,由我安排。”
唐正贤爽快答应,“OK,车子酒店有阿文订,你就带我尝尝你的家乡菜好啦。我也来看看你,怎么样,是不是拍拖了,后生仔好吗。”
施珈顿了顿,很郑重地答他,“他很好。他,是我和你说过的人。”
“那不得了哦,我有没有机会看看他,要你难过,要你忘不掉的后生仔。”
施珈轻轻地笑,“他都会想见你。”
……
几分钟后,和唐正贤通话结束,施珈在路边,长长呼出一口气。
她无端的动容,好多往昔用上了,走马灯地闪,她甚至恍惚闻到了中环写字楼里冷气的味道。施珈低着头,踩着一格格方砖,一步一步,像是在重复她那些在港岛坚持的脚步,每一步她以为跨不过去的,最后都拼凑成了她身后的路。
人生就是这样,一步又一步,不知不觉,已经走出去好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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扫码进站,冷气变作暖气,地铁上人不多,但也不少,有两个空位,施珈没有过去,选了车厢一头的角落独自站着。
她才数了一趟回去经过的站点,梁丘的消息来了。先问她完事没有,怎么也没个消息,中午要不要等她,他好准备午餐了。
施珈一只手拉住围巾,松一松,分明露出勾起来的嘴角,她指间敲着屏幕回复他:
[现在回来]
那头简简单单一个“好”字回来,便好半晌没有动静。
施珈没劲,揿了锁屏。
下一秒,手机连着震动几下,又是梁丘。
先是一张图片,施珈点开,愣了半天。图片明显的客卫里头,白色的地板上附着着一片浅琥珀色的液体,当中四分五裂的玻璃瓶,略厚的瓶底和黑色绕着一排排同色系编绳的瓶盖。
再明白不过了,她的香水碎了一地。
纵使隔着屏幕,玫瑰打底的木质调辛香都扑面而来,仿佛能钻进肺里,施珈也一下被浓郁上头的香气喊醒。
梁丘紧跟着的文字同她请罪:[我想把客卫的瓶瓶罐罐挪到主卧那头去的,你用着也方便呀,可是我手滑了。我主动交代,也保证原样给赔你,多少瓶都行,你回来怎么煞气都好,但路上注意安全。]
梁丘:[放心,只摔碎这一瓶。]
梁丘:[满屋子都是你的味道。]
施珈严重怀疑有人故意报复她,报复她没给他的腿充上电。
她手指飞快:[梁丘!!]
只打碎一瓶是什么值得夸你的事吗,后面又说得什么话!算了,她字打不过来,索性全删掉了,随手发了一排愤怒表情包刷屏。
那头的人不甘示弱一般,跟着一排可怜emoji。
施珈不再搭理他,锁屏。
等她出了地铁站,不近不远的距离突然不想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