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曾雪共事时间不长,她当时是组里的新人。”梁丘一只手撑在副驾的头枕上,头比副驾上的人更低,去瞧她,去陈情,“这几年,和之前的同事大都断了联系,她几年前托单位领导转达过想和我当面道歉,我没有应,觉得没有必要。今天遇到,是巧合,她刚才也只是道歉,而又接受了她的道歉,是不希望过去的事困住不相干的人。”
“同样,我也不想你因为过去的事,又或者不相干的人不开心。珈珈,那只是意外,当时的情况,换作其他任何没有经验的新人,我大概还是会那么做。”经历过世事无常的人,只会比谁都明白当下的意思,明白眼前人的意义。梁丘歉仄让她一个人走开,他也追回她第一时间的知情权,更是想她能领悟眼前人的意义。
可有人偏偏还暗暗较着劲,冷静的看客一般,“我并没有说什么。”
梁丘望着她,终究被冷静的看客刺激到,“是,那么你又为什么不说。你明明可以质问我,那个人是谁,和她说了什么的,你也应该问而不是先走掉。我明明才说了你是我女朋友,你就毫不在意地走掉,这是女朋友该有的自觉吗。”
他近乎哀怨的口吻,“珈珈,我说过的话,好像不过是你一阵热气的耳旁风。我说不要你和我客套周到,你尽可以同我煞性子,跟我肆无忌惮,甚至跟我要星星要月亮。可你从我们重逢到现在,好像总是若即若离,像我是随时要一拍两散的合伙人还是恋爱搭子。”
梁丘最后存心为难她,一句诘问,从未有过的意气同偏执,“珈珈,我这样,会叫你难堪吗,或者我这副样子才是不值得你信任的。”
“你,”施珈严阵地抬头,“你,扯。”
她终究吵不出口多过分的话,只能怪一把年纪的人强词夺理、颠倒是非,“明明是你,我没有你的大度,舍不得怪罪人家,我就是讨厌她,不想看见她。是意外又怎么样,她看你的眼神像女儿国国王见到御弟哥哥。”
急言失分寸,急言也见真心,施珈急吼吼脱口的话,分明昭然的心迹。
无辜相的人哑然片刻,即刻猎犬嗅到猎物的踪迹一般,“所以你是生气了,对不对。”
梁丘隐隐雀跃乃至鼓舞地审视她。
不自觉绕进他圈套的人痛快承认,也索性破罐子破摔地朝他发作,她大概不仅生气,也酸得冒泡,“对,我生气,不可以吗。你这样宽容不相干的女人,女朋友不该生气吗。”
“狗屁。”
施珈被某人不按牌理蹦出来的粗话惊得红了耳廓。也许早先长辈代入的人,一直言传身教的责任,乍一下的失常,施珈微微启口却半晌没得出声。偏不讲究的人还满眼含笑来别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脸来望他,“瞎讲八道的俗称就是狗屁。跟女朋友还假正经文绉绉礼貌用语的人也是狗屁。”
施珈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被发疯般的人气笑了,好不容易攒起来的气势也像个被戳破的彩虹泡泡,幻灭,一息破功。
“都说不相干了,我还同不相干的人计较,我得多傻。”有人这时候刚正不阿地端正起来,“况且,返回头始终是我的选择。”
施珈仍旧唏嘘,但她更明白他,痛苦只会折麽不肯放下它的人。
她想别开脸,要梁丘松开她的下巴。继续发疯的人不答应,他要她女朋友的觉悟和态度。
固执的人大概不缺反骨,也时不时反骨生地别苗头。施珈淡淡地反问梁丘,“那你要给我摘星星摘月亮吗。”
梁丘一愣,再笑起来,“星星不难,回去我们就买一颗。月亮么,也许我们努力多活几年,说不准哪天真能买到月壤,也算送你一颗月亮了。”
施珈简直怀疑有人喝了假酒,她听不下去了,“才不要,你松开。”
她放下手机,两只手去摘某人压在她下巴上的手。
喝假酒的人这时候不客气地倾身去,补齐胳膊不够长的短板,也孤伶伶耷拉一截衣袖的胳膊拦下有人的一双手,再一勾,齐齐夹着锁到他胸前。
“你松手。”施珈竟然没挣得脱,嗔怪地命令他。
“办不到,左手早没了。”
施珈气死了,什么人呀。
“肖小姐是你朋友?”梁丘想起来,松开些力道由她扽开自己。
施珈没好气,“李师兄的女朋友,干嘛。”
“那,你师兄该知道……”
施珈了然他后头的话,故意噱他也气他,“知道怎么样,小舅舅要临时给我换一个好手好脚还年轻的男朋——”
梁丘忽然欺身吻上去,堵住她不中听的话。横冲直撞的人不等她反应,最后再轻轻咬她一下。
他在惩罚她。
“梁丘!你就是狗!”
被骂得人却无比快慰,“这才有点女朋友的样子,记住了。”
“王八,蛋……”逼急的文明人没出息极了,声音低下去。
哈哈,梁丘却笑起来,很是满意,同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人就不能讲道理。
他拨档起步,“对不起,男朋友是不能换了,回家。”
-
地库的电梯间,施珈看梁丘走得有些吃力的模样,不禁担忧地问他,该不是受伤了。
“放心,没电了。”
“嗯?”
“假肢没电了,”梁丘笑一下,“这东西没电了还不如普通假肢的。”
待开了门,坐在玄关的换鞋凳上,梁丘也不掩饰今朝真真是累了,先换上右脚的拖鞋,一面松脱出左腿假肢夹住,一只手去摘了上头的鞋子。他请施珈帮忙,去衣帽间把轮椅推出来,不要开电源,解锁后就是手推模式,他不想走了。
施珈应下,也顺手抱走他的腿,总归要过去,她帮他充电。施珈满心满意站在一旁,等他脱他的硅胶套呢。
哦,还魂的梁少爷这时候讲究起来,“里头全是汗,大概臭了。”说话的人先摒不住的嫌弃。
施珈吐槽,“一万吨包袱。”
梁丘只是笑,望着无比鲜活的人。
晚上,施珈不搭理梁丘念经,坚持在睡前补齐了今天的译文任务,因为她背着梁丘预约了刘大明医生明天的门诊号。她大概实用主义多少吞噬了浪漫细胞,实在想不出更合适的方案,下周跨年夜,该给什么都不缺的人送什么生日礼物。
于是,次日,施珈无精打采对付早餐的时候,也临时通知梁丘,她一会儿要去一趟酒店的,退租协议。难免一点心虚,她只视线只落在面前的白瓷碟上。
对面,某人自然接话,“同你一道过去?”
“不要。”
梁丘不语,看着有人改不了朝他的口头禅。
施珈望着他,好态度端正地解释,“我是说没必要呀,行政同事也会一起,说不准要同她午餐的。”
她轻声细语的江南调,生怕有人晓得行政部周中就对接酒店方处理好了一切协议,而她也请过行政同事下午茶了。又尽管是善意的谎言,谎言终究叫人心虚,她差点咬到舌头。
梁丘瞧她乖顺的表情,硬是存心忍住笑容,再缓缓地诋毁她,“施珈,你是不是故意不给我的腿充上电的。”
被点名的人喊冤枉,怪有人张口就来的莫须有,她明明是不当心碰到插座面板的电控开关。
-----------------------
作者有话说:* 明天周一,周一正常更新,明天见呀~[比心]
第46章
前一晚熬到大半夜, 掐指头一算,实在没睡上几个小时。
熬贯了的人镜子前小小失落,日月光阴当真忽然而已, 不禁油然而生的感慨,现在熬个大夜已经不是一杯冰美可以还魂的了,仅仅黯淡的面色一项,就难复原。
施珈紧赶慢赶撸了个妆。说实话,倘若不是约了门诊号,她今朝铁定不出门的。因为昨天拉力赛似的一场球, 她现在胳膊腿都酸,明天该痛了。
等她收拾停当出门前,梁丘跟着轮椅停在门口,看今天慵懒休闲的打扮的人好自觉找出来雪地靴, 新鲜极了,莫名熨帖。
他目光巡睃, 偏嘴里违心的点评,“你今天妆有点浓。”
施珈弯腰拉靴筒呢,一下踩实了脚下, 缓缓起身, 下巴朝那张不说人话的嘴,“哪里浓。”她淡淡的口吻,终究有点没底气的将信将疑。
今朝气色不大好, 施珈特意用心遮了眼下, 还换了唇色, 没用她日常一贯的100色号,换了只经典红管405。且,甚至都没有腮红这件单品的人, 手上薄薄搓了层唇釉压了压面颊和眼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