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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夺妖妃_坐定观星【完结】(59)

  谢皇后自然也听说了兄长回京的消息,提前备下宴席,请他入宫一叙。

  一切准备妥当,她骤然想起什么,提醒宫人:“把狐狸藏起来,不要被兄长看到。”

  自从玉芙殿那位薨了之后,这只火红的狐狸便由她来养,都说睹物思人,她既然去了,前尘不必再提,总之,还是不要被兄长看到为好。

  宫人听命将红狐带入后殿,暂且关入笼中,养得圆滚滚的狐狸像一团红日,扒拉着木笼,不时往外张望,像在等什么人。

  谢皇后端坐在茵席上,不时带笑逗弄着身旁的小公主,宫人通报谢国公来了,她便起身来迎,眼底还带着笑意:“兄长,您可算回来了。”

  小公主也稚声稚气地喊他:“舅舅。”

  见礼过后,谢雪明命人奉上从各郡府得来的土仪,兄妹暌违数月,席间氛围亦可称一句温馨融洽。

  不多时,谢皇后叫保母抱着公主入殿歇息,将目光投向兄长,分明只是三月不见,兄长五官昳丽依旧,眉眼却越加平静,藏锋敛锐,似一座巍峨冰山,外表清平,内里冰层寸寸皲裂,像极了山崩地裂前的死寂。

  兄长此次外出协助韦氏丈量田亩,将四海荒地收编于录薄,又俚清百姓户籍,使分配田亩有据可依。

  本是一件名标青史的功绩,可他,为何看上去并无喜悦之色,反倒如此平静压抑。

  谢皇后不解,但多年来相伴,她直觉兄长有话问她,“兄长若是心有疑窦,大可问我。”

  谢家人之间,无需虚与委蛇。

  谢雪明问她:“李瀛,当真死了”

  檀案上摆着消暑的冰块无声地融化,冒出点点霜气,这点淡淡的寒掠过谢皇后身上,她说,“兄长何故有此一问”

  无论她是死了,还是没死,总归是与这座宫城,与他们再无瓜葛了。

  “你只需答我。”谢雪明道。

  喜怒不形于色的谢皇后罕见地面露错愕。

  她的兄长何许人也,琼华皓质,控弦十万,不问情爱,只求权势滔天。这样一个野心磅礴的人,有朝一日竟然向她追问这种问题。

  半响,她终于听到自己的声音:“死了。”她又补充道:“李瀛,已经死了,埋在骊山黑魆魁的地底。”

  “兄长若是不信,”许是太过讶然,谢皇后反倒平静下来,不等谢雪明回应,继续道:“可以挖坟开棺,看看里面的人到底是不是她。”

  天子未死,便对宠妃的陵墓挖坟开棺,天底下还有比这更荒唐,滑稽之事么

  谢皇后眼底一点希翼飘零,盼着兄长听了这番话能意识到不妥,回心转意,忘却那位大名鼎鼎的妖妃。

  在她满怀希望的注视下,谢雪明若有所思,似乎是在认真地思索她的话,尔后轻轻颔首:“亦无不可。”

  他真的在想挖坟开棺之事!

  谢皇后一口气上不来,梗在喉咙间,呛得难受。

  她只得坐下,慢慢地平复呼吸,震惊过后,面上复归平静,那双与雪衣郎君相似的瑞凤眼微微阖着:“来者犹可救,死者不可生。”

  在世人眼中,李瀛已死,天上地下,又到哪里去寻她

  李瀛啊李瀛,你可一定要躲远一些,藏得深深,不要被发现。

  谢雪明凝着胞妹神色,坐镇中宫的皇后面上看不出任何端倪,稳如泰山,半阖的眼帘透出一丝疲倦。

  “我倒是羡慕她,”谢皇后骤

  然道:“一死了之,风雨晦暗,人情反覆,都与她无关了。”

  在他们因她兄妹阋墙之时,或许李瀛就在某一处青山里,闲看落花,悠然自得。

  想到此处,她不免有些嫉妒了。

  谢雪明静静地凝视着胞妹,眸光清平,像一面冷镜照彻人心:“我看过她的脉案,上面有改动的字迹。”

  谢氏嫡系这一房只剩他们兄妹二人,他自然熟悉自家胞妹的字。

  是她提笔篡改了一部分的脉案,李瀛是生是死,又是如何死,她应当清楚。

  谢皇后不知该如何说什么,今日精心筹备的接风宴,本想兄妹久别重逢,好好地叙上一叙,没想到为了一个死人,反成了如今剑拔弩张的情形。

  她真不明白,为何一个两个都为她着迷,李瀛姿容虽艳,不过也就堪堪让人驰魂宕魄,更不用说性情狡猾,心机深沉,为何个个都跟丢了魂似的

  她端起耳杯,饮了一口茶,索性破罐子破摔:“是,本宫改过。”她放下耳杯,反问:“不过那又如何本宫恨她,杀了她,要她病死深宫,何错有之”

  她倒要看看,在她和李瀛之间,兄长到底会选谁。

  雪衣郎君垂眸看她,谢皇后这时才遽然发觉兄长穿了一身雪白缟素,浑身雪色庄严肃穆,之前着白只是不染纤尘,如今倒像是雪原千里冰封,万里肃杀,满眼萧索的寒。

  她心中莫名一粟,也不知是因为兄长离京三月,在外游历所致,还是因为李瀛死了,他才变成这幅样子。

  当真古怪,就像一抹坚固的冰霜,在她还未曾察觉的时候,悄无声息地融化,生出了一团飘忽的焰。

  现在,这抹微茫的焰火,又因那人的死,无声无息地熄灭了。

  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无情的严霜,倒映在他那双漆黑的瑞凤眸深处,一片幽暗,看不出一丝生机。

  谢皇后依旧万般不解,她只清楚一件事,谢雪明此次回京,意味着京畿即将大变。

  风云变幻,权位更迭,上一回死的是先帝,这一次,不知死的是谁。

  第64章 三年后又闻故人

  山中无岁月,只知田圃内的油菜一年两熟,现下已经熟过六回。

  酥酪由一只小不点长成了威风凛凛的雪山,整日跟在李瀛身后摇尾巴,遇到野兔山鸡便悄无声息地擒来,以作加餐之用。

  这片翠山中人迹罕至,是以春夏秋冬,无论是何节气,林中山禽并不躲藏,大摇大摆地现身,三年来,每每满载而归。

  这几日却有些不同以往,野禽销声匿迹,就连它们的巢穴难觅其踪,仿佛藏起来了。

  许是天时所致,又或许是人为。

  李瀛亦有所觉,和青俪一起清点家中粮食,决定这段时间先不出门了。

  暂且待在这方小院,关紧门扉,避一避这凛冽北风。

  暮色四合,蒙了一层霜色的绿荫潜藏在一片墨色中。

  李瀛拨亮橘灯,微光从掌心大的橘子里透出来,微茫的亮,在建平五年的猎猎北风里明灭闪动。

  像过去无数个漫长而平静的山中日夜里,她趁着这点亮光,褪了鞋袜,爬入竹帐内。

  躺在帐内,李瀛闭着眼,思绪翻涌,过去的事恍如隔世,她极少想起,不知为何,那些回忆却在这个雪夜里骤然浮现。

  那一年,也是这样大的雪,满天的风刀霜剑里,她跌跌撞撞地逃,在乾清宫疏阔的月台上看见两个人……

  一声声犬吠骤然响彻黑夜,向来温顺的酥酪前所未有地对着院门狂吠起来。

  ——外面有人,是生人,不止一个。

  只听隐约的衣帛摩挲声,睡在外间的青俪已经起了身,手中执着刀,悄无声息地朝外走去。

  回头看见李瀛,她竖起手指放在唇边,先是看了一眼李瀛,随后眸光向上落在房梁上,李瀛明白她的意思,她是要她上去躲着。

  不躲。

  太高,她爬不上去。

  抢在青俪面前,李瀛迅速穿了鞋袜,拎起橘灯,示意青俪爬上房梁,若有不测,便重操她暗卫的旧业,设法暗杀。

  一明一暗,相互配合。

  青俪默了默,动作轻捷地跃上房梁,自上而下看见李瀛一手提着橘灯,一手牵上酥酪,走出温暖的茅庐,走进漫天风雪中。

  院子最外围的柴门被哐哐敲响,来人似乎不耐烦了,大声喝道:“东道主何人风雪难捱,快让我等进来避一避风雪!”

  说话的是个壮年郎君,京畿口音,多久没听到京畿口音了从天子脚下来的,必定身携风波。

  李瀛有些恍惚,橘灯里飘出清浅的香气,在沆砀的雪中看不见一丝烟雾,惶恐的神色宛如油墨浮现在她脸上。

  在重重树荫下,月色如鳞,照在雪地上,小院的柴门开了,露出里面一道提灯的伶俜身影。

  是个二十来岁的女子,面容昳丽,很艳,四周寒枝雪影,千里冰封,她就这么立在门前,立在万千幽暗的冰雪里,犹如志异话本里的艳鬼。

  再看小院里灯火俱灭,不见人影,似乎只有她一人居住。

  青山荒野,大雪如瀑,十足十的诡谲,一阵冷意后知后觉地爬上他们颈后,直到那位叩门的男子猛一跺脚,激起一圈雪花,几人总算回过神来,当先看向地上。

  眼前的女郎有影子,总归不会是山野精怪,即便是,他们几位阳气充沛的男子,还不能制服么

  几位不速之客相视一眼,心照不宣地察觉对方眼中的笑意,此地得天独厚,远离尘嚣,又有现成的小院,能落脚此地,又得一位如此貌美的女郎照料服饰,好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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