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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夺妖妃_坐定观星【完结】(31)

  ……不是他

  笑吟吟的皇后侧眸,朝这边看了一眼,挽起的唇角渐渐抻平,心中乍然掀起惊涛骇浪。

  是她方才错眼了么

  她怎么看到,兄长凝着那位妖妃,不似厌恶,更不似轻蔑,反而像是……

  小公主缠着赵稷闹腾了一会儿,渐渐困了,由保母抱着送去养心殿内室歇息。

  没了孩童瓫声瓫气的笑语,大殿骤然沉闷许多,四人共坐一案,气氛肉眼可见地微妙。

  皇后开口,打破沉寂:“夫君,兄长,来到镐京,难得我们三人齐聚。”她顿了顿,没有说下去,话里意思已然明了,难得团聚,可惜多了外人。

  李瀛于是起身,朝皇后一拜,低眉顺眼,依次唤道:“陛下,皇后娘娘,臣妾先行告退。”

  想到还得继续锁在深宫之中,在女冠的看守下吃斋念佛,她朝外走的脚步都有些无力。

  这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才到头。

  甫一走到殿外,便瞧见玉芙殿的宫人立在庑殿下,那几位宫人亦见到她,正欲近前来迎,措不及防被人挡住。

  那人身着青色圆领袍,身姿清癯,面容熟悉,是皇后身边的女官,当先一步,挡在李瀛面前。

  “娘娘,还请留步,皇后娘娘有话问你。”

  ……皇后娘娘

  她不是在里面陪赵稷吗。

  李瀛诧异,眼看着青衣女官屏退众人,引她到僻静处,一双眼清明锐利,娓娓道出来意:“娘娘想问,元日,您为何在宫外”

  一针见血。

  在李瀛惊疑之时,女官亦在打量眼前的女娘,前些日子无心细看,如今两人在静处相对而立,她才蓦然发觉,背负妖妃之名的女娘竟如此年轻。

  薄背削肩,神清骨秀,像一株伶俜的昙。

  初初绽放,便被折下枝头,珍藏在琉璃匣中。

  低垂的眉眼间蕴着一股蓬勃傲气,黛眉展,眼波轻,轻捷欲飞,像极了一只暂且曲翼的白鹭,即将高飞,不为任何人停留。

  望她的眸,非但无惧,反倒带着好奇,像是料到她的来意,故而有几分期待。

  在李瀛期许的目光中,女官缓缓道:“你想出宫,是也不是”

  第32章 点燃那个人……也是梦吗?

  晴光淡沲,透过东梢间内重重软帷,洒落在案前经书上未干的墨迹上。

  李瀛跪坐在蒲团上,裙幅下垫着梨花木支踵,托着她纤秾的腰身,手中执着一杆紫毫,笔尖悬滞,半响,纸上骤然晕开一滴墨迹。

  刚抄好的金刚经,又毁了。

  记忆溯洄到养心殿庑廊,青衣女官对她说:“娘娘想要出宫,怕是得死上一回。”

  假死出宫,这是谢花明为她准备的路。

  帝王警惕,权臣讨伐,作为众矢之的,按理说,没有更好的法子了。

  但是……

  她凭什么相信,假死不会变成真死

  焉知她醒来,面对的会不会是被钉死的棺木,求告无门,活活闷死……

  她信不过谢花明。

  李瀛凝着晕成一团的墨迹出神,外间璁珑声动,帘栊轻晃,女冠不知何时迈步入内:“娘娘,抄好的三百佛经要送去宝相楼焚烧,为表虔诚,还望娘娘摈弃轿撵,亲自步行。”

  身姿伶俜的女娘安静不语,起身,身上袨服素净,乌髻上一枚金雀钿璀错生辉。

  当着女冠的面,撇开晕墨的佛经,整齐地将抄好的经书叠成一垒,捧在臂弯里。

  世人口中的妖妃,似乎也没有传闻中那般嚣张跋扈。

  女冠瞧着这一幕,眸光微转,不知想到什么,骤然沉默,默不作声地引她到宝相楼。

  路上下了小雪,被幕篱析过的雪絮直直扑到面上,清幽的寒,李瀛白到几乎透明的双颊微微发烫。

  宫道上的雪已然扫尽,铺开一条平坦的道路,隐隐可以嗅到氤氲的佛香,一抬眼,二层佛楼屹立在远处,寂阒无声。

  离得近了,便听见楼内传出空冥遥远的敲磬声,一声两声,恍若天外,难言的肃穆庄严。

  李瀛跟着女冠步入宝相楼内的静室,青俪以及两个小宫女在槅门外止步等候。

  面前八壁佛龛,檐饰漆金点翠,龛内金身神佛半阖眼帘,眉目慈悲。

  女冠娴熟地点燃一盏莲火,剪下着红的芯子,掷入铜盆,示意李瀛近前,将佛经放入盆中焚烧。

  李瀛于是跪坐在蒲团上,素手翻开一张张布满墨迹的纸张,放入铜盆中,就着那星翻滚的莲火点燃。

  火星卷着素纸,燎出乌黑带金的孔洞,腾出袅袅细烟。

  就在第一缕烟雾飘出的刹那,李瀛骤然抬眸,发觉那女冠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偌大的静室只剩她一人。

  她当机立断,一手捂面,一脚踹翻铜盆,哐啷数声,铜盆反转倒扣,盆底溢出细烟。

  ……是茜草的气息。

  笼在层层软绸下的肌肤发烫,如有小虫爬过,激起绵密的痒。

  宛如静水的眸,此刻水光潋滟,泛起濛濛的雾气,熏得眼睑洇开点点韫色。

  李瀛竭力从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地奔到槅门前,一壁唤青俪的名字,一壁伸手猛推了一把,黄花梨槅门纹丝不动。

  透过雕花上蒙的素娟,能看见殿外无人,只有庭前树荫婆娑,耳边只闻一两声喈喈的雀鸣。

  热意在软白冷腻的雪肌下涌动,灼烧着她的喉,滚烫,痛痒,像噬心的蚁,又像潮湿黏腻的浪潮,一重重扑来,在裙幅内闷出薄薄细汗。

  让她不得不垂首,弯下细颈,被汗意濡湿的发丝蜷在雪腮,细白的下颌,贴着颈侧,软软地耷在团花领襟深处。

  一缕缕黏腻发丝,好似漼漼墨迹,鲜明地描摹着她的肌骨。

  指尖摸到袖内,扑了个空,只摩挲到细软纤薄的小衣,上面随着雪脯一并起伏的线条,是玉线绣成的白昙。

  李瀛微愣,骤然想起,盖因今日入宝相楼礼佛烧经,她没有将那柄白刃带来。

  槅门上绢丝软韧,若无刀刃,如何破开。

  供台上的幢幢火光在眼前一闪而逝,女娘踉跄着往回走,取来莲

  火,正要捧到槅门上,一滴红蜡蓦然落在手心,凝成一瓣破碎的赤莲,好似从肌肤里透出的艳色。

  逼仄静室不绝的雾气灼热呼吸,静得李瀛能听见自己在微微的喘息,胸脯一起一伏,金雀钿上那簇流苏在晃。

  勾着鬓发,牵连缠绵,沉沉地往下坠,意识朦胧中,似乎听见一声骢珑轻响,有什么东西坠在地上。

  她的手一晃,莲火倾倒,跌在冰冷的地面,骨碌碌地滚动,凝滞在凌乱铺开的裙裳上。

  ……

  眼帘沉沉阖上那一瞬,似乎有人自重重垂帷而出,屈身,剥开裙幅,拾起那盏作恶的莲火,垂眸,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幽幽昙香冰凉刺骨,无孔不入地簇着她发烫的身躯,好似浸入一泓冰泉,寒意扼住柔软单薄的小衣,渗入每一寸灼热发腻的肌骨。

  在梦中蹙眉不安的女娘缓缓展眉,安心地睡了。

  玉芙殿。

  女冠一如往常,身处斗室,跪坐在单独开辟的佛龛前,闭目敲磬,口中喁喁诵经,只是这诵经声,似乎不比往日沉稳。

  “娘娘回来了!”小宫女在殿外叫嚷,声音脆亮,女冠骤然睁眼,空灵磬声随之一滞。

  只听外间声响纷纭,青俪和一个小宫女一左一右扶着李瀛下鸾轿,被簇拥在中间的女娘似乎初初睡醒,昳丽生艳的精致眉眼带着淡淡倦意,薄薄的眼皮微阖,雪腮透红,好似饮了酒。

  一行人直接进了殿内,青俪束起鸾帐,抖开裀褥,扶着李瀛在帐内躺下。

  随后放下层层软缦,亲自去小厨房熬了一盏皂角刺汤,捧着汤水,坐在帐边,目光深沉地望着李瀛出神。

  方才,扶娘娘下轿时,她分明在娘娘身上闻到了一股昙香,隽永清冷,冰冷清透。

  不会有错,就是那位……独有的香气。

  还有,如果她没看错,娘娘身上换了外裳,虽是一模一样的形制,但是确实不是同一件。就连发髻,似乎也略有不同。

  宝相楼是佛门清地,到底发生了什么……

  青俪兀自苦思,鸾账内陡然传来一声低低的嘤唔,似是陷入了梦魇,分外抗拒着什么。

  李瀛满头大汗地醒来,雪白的面庞布满细汗,汗涔涔的,浸染身上干燥洁净的裙裳。

  她望着帐内穹顶出神,好半天才想起这是玉芙殿,坐起身,裀褥滑落,露出形态优美的纤薄脊背。

  下意识伸手摩挲衣裳,触手光滑,干干净净的,没有舔舐身躯的火舌,静室内铜盆里熊熊燃烧的茜草,滚到裙上的幽幽莲火,好似只是一场虚无的梦。

  那个人……也是她的梦吗?

  李瀛侧眸望向青俪,询问的话呼之欲出,最终还是压在舌底,没有问出口。

  她直觉还是不要问出口为好。

  年轻昳丽的女娘褪去织金袨服,一身纨素,盘腿坐在鸾帐内,低覆的浓睫上盈着一星漼漼汗珠,芙蓉面如同浣了水,似玉,更似瓷,手中捧着玉碗,小口小口地呷着皂角刺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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