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厅后面绕出来后便进入了一间小小的花园,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芙蓉,可惜花季未到,目前只是绿叶葱葱。
那小厮领着她从廊下走,穿过一个月洞门后进入一间小小的院子。院子里种着紫薇花,花苞打了不少,压得枝头往下坠着。
“姑娘,我家大人说了,您先住在这里,等他回来还有话要问您。”
“回来?”
宋瑾明白过来,这是季家。
“您安心等着便是,有什么需要可以去前头找人,只是别出门便好。”
软禁。
宋瑾心想,这季舒白跟她说了会子话,也跟着学坏了,她真不是个好榜样。
那小厮将宋瑾安排好后便离了这院子,宋瑾一人站在院中思索着。
进门时两侧有屋,约莫是下人住处,还有门人,她要想从正门出去是万万不行的。
爬墙?
宋瑾扫了一眼周围,院墙不算特别高,问题出在院墙顶端的瓦上,整整齐齐的码了一整排,她不确定自己爬上去后不会把瓦给砸下来,惊了人到时候还是功亏一篑。
算了,宋瑾想着,她的本意也不是逃过季舒白,而是脱籍,是自由,逃了就只能变流民了。
在这大明,她一个女子变流民,那惨状只怕也不比黄子澄家的女眷好到哪里去。
宋瑾这样想着,迈着步子进了正屋,屋子比她想象的要小。
表面看来是正屋,实际连着卧室与书房。正对着门的是一张条案与八仙桌太师椅,陈设与正厅无异。右边贴墙角摆着一张架子床,用床罩与正屋隔开,床上挂着青纱帐,下面一方木脚踏。
贴着床的是一张立柜,看起来是放衣服用的,贴着窗户的是一张桌子,宋瑾猜有梳妆的作用,毕竟旁边就摆着一个脸盆架。
左侧用八角罩隔开,帘子向两侧挂起,她能直接看见里面。
贴墙一张书架,上面摆放了不少书籍,前面摆着一张书桌,一张太师椅,文房四宝样样齐全。
这是个读书人的屋子。
宋瑾还要仔细看下去,可是眼下天已快要黑了,下午又受了惊吓,眼下只觉得又困又饿,于是转头往卧室去了。
床品很好,松软的很,似乎才被晒过,带着阳光的味道。被面是丝绸质地,摸起来滑滑的,凉凉的,虽有些旧,但能看出是好料子。
自打来到这个世界,她连这样的被子都没铺过呢,更别提睡了。
宋瑾歪着身子正要往床上躺去,忽听一个声音传来。
“等等,先别睡。”
宋瑾循着声音看去,就见一个头发有些泛白的婆子端着一碗面从外头走了进来。
“这被子我给你换换,你吃了面再睡。”
那婆子将面碗摆在八仙桌上,一股淡淡的猪油香气飘来,宋瑾没忍住,挪着步子走了过去。
婆子年岁不小,手脚却很利落,很快便将那床被子拢了起来,抱着出门去了。
宋瑾埋头吃面,心中万分不爽。
一床缎面的被子而已,给她睡一晚怎么了?小气!
宋瑾饿的很,那碗面很快见了底,彼时那婆子也抱着一床新的被褥回来了。
依旧是缎子面的,甚至比刚刚那床更新。
宋瑾惊讶于自己竟生出一丝愧疚之心来,她舔了舔唇,走过去道:“我来帮您。”
“不用不用,你去吃面,坨了就不好吃了。”
宋瑾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吃完了。”
那婆子听了这话不禁有些惊讶起来,转头去看那碗,果然吃得干干净净,再吃就要舔碗底了。
“可吃饱了?要不要再添一碗?”
“不了,我饱了。”
宋瑾一边帮着铺床,一边与婆子闲聊,得知那婆子姓陈,院里的人都唤她陈妈妈。夫主是这里的门人,她则负责上灶,两人一起看管这院子几十年了。
宋瑾这才想起在这院中不曾见过他们之外的下人,好奇心驱使她问了起来。
“这院子曾经也是极热闹的,后来我家老爷去了福建,再后来......”婆子说话声轻了些,也慢了些:“后来只有夫人和小主人回来了,这院子便冷清了下来。如今小主人长大了,本以为娶妻生子,这院子就会重新热闹起来,谁曾想,唉——”
陈妈妈重重叹了口气道:“如今我也只盼着.......唉,你是谁呀?我家小主人说你是女子,叫你住下,他为什么叫你住下?可是你们......”
“不不不不不,”宋瑾连忙摆手解释:“我与你家小主人不是那样的关系。”
这陈妈妈,说话也太跳了。
“是么?太可惜了。”语气竟带着些遗憾,可是很快话锋一转:“不是也好,你太瘦了,也不好生养。”
说完又开始嘀嘀咕咕说些娶妻生孩子的事情,什么要稍胖一些,屁股要大一些,性子要温柔些......
宋瑾徒手搓了把脸,站到一边去了。
第62章 不如我出去死?
宋瑾一直纳闷季舒白这一大把年纪了,怎么还不娶妻,可是一看陈妈妈那唠叨的样子,又实在问不出口了。
外头天黑了,她也困了,急急忙忙地要了一些热水清洗后便解衣上床去睡觉。
这一夜,宋瑾睡的极沉,以至于第二日早间季舒白回来后她依然还在睡着。
打满花苞的蔷薇树下站着阴沉着脸的季舒白,而宋瑾在房中呼呼大睡,全然不知外头的人已经怒气冲天。
“大人,要不要让陈妈妈来把人唤起来?”
“她居然......她居然还睡的着,去,叫陈妈妈把人给我打起来。”
陈妈妈进来的时候,床帐依然合在一起,她走上前去一看,睡得四仰八叉。
“姑娘?姑娘?”
陈妈妈推了推宋瑾,然而毫无反应,她只好加大力气,然后宋瑾翻了个身。
在季家,在这个院子里,她不再是奴,不必伺候人,也不必起早杀鸡。身子干净,被褥松软,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睡得最香的一天。
陈妈妈见唤不醒人,只好独自出去回话。
“小主人,人睡的香着呢,叫不醒,要不由她再睡会儿?”
季舒白三十岁了,已是朝中五品的官员,然而陈妈妈依旧习惯唤他小主人。从前季舒白叫她改口,她总说等季舒白有了孩子,她有了新的小主人再改口也不迟,季舒白也就不再提这件事了。
因为宋瑾做下的事,季舒白一夜未睡,一早便赶回来继续问话,然而宋瑾却在大睡特睡,季舒白顿时火冒三丈,却又无可奈何,总不能亲自冲进去吧,她还睡着呢。
“陈妈妈,烦您帮我煮个东西吧。”
季舒白吩咐陈妈妈去煮东西,自己则叫小厮青杉搬了把交椅和方几在紫薇树下坐着喝茶。
他倒要看看这个宋瑾能睡到几时。
宋瑾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迷迷蒙蒙睁开眼,过了半晌才想起来自己在哪儿,于是起身穿衣,抱着脸盆出去找水洗漱。
结果刚打开门,一道刺眼的光线照得她睁不开眼,只好用手挡住,隔着指缝,她看见院中坐着一个人。
头发拢起,用一个青玉发冠束着,后脑上可见佩戴了网巾,身上一袭月白色袍子。春光照着,花香飘着,竟有些光风霁月的样子在。
那人背对着宋瑾,叫她看不清脸,宋瑾也不知是怎么想的,竟绕到前头去看脸。这一看受惊不小,手上的脸盆哐的一声落了地,在地上打着转的响。
“季大人?”
什么光风霁月,分明是冤家对头。
“肯起了?”
季舒白的语气不大好,宋瑾浑身上下一通乱摸,确认自己是穿戴整齐出门后才放下心来。
“您怎么在这呀?”
“这是我家。”
宋瑾撇撇嘴:“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我还要问话?”
宋瑾垂着头:“知道。”
“那你......”季舒白气的想骂人,可是看宋瑾声音越来越低,只好压下怒火:“快去洗漱。”
宋瑾哦了一声,从地上捡起盆便往外头跑去,等洗漱好回来时,季舒白面色已然平静下来。
宋瑾站在那里,一时竟不知如何行礼,而季舒白似乎也不打算跟她计较。
“本官今日重新问话,你想好了回答,若是再敢撒谎,我连食鼎楼众人一起发落。”
宋瑾重重点头。
“你的姓名,出身,经历,本官都要知道。”
宋瑾垂着头,细细想着蔓草的经历,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除去死亡和穿越,全是实话。
“你是说,从前你并不识字,是高烧之时神游清虚天后才开始识字的?”
季舒白踱着步子走到宋瑾面前问话,宋瑾连连点头称是。
“那好,我问你,除去《尚书》,你还读了什么?”
宋瑾有些紧张起来,面对眼前的进士,命题作业她勉勉强强,开放试题反而不会了。
“也......也不多,一点点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