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就去禀明宋大人。”书砚说着要往外走,“好让他早做提防。”
“谁让你自作主张了。”身后传来清清淡淡的声音。
书砚一头雾水的回头,“公子的意思,是不告诉宋大人?”
他费解的挠了挠头,公子专程让青锋盯着,他以为是要阻住那姓裴的胡来。
毕竟宋姑娘是四公子的妹妹,换句话说,虽然公子与她没什么交情,总也算是个哥哥。
于情于理,都不该放任这样的事不管。
可看公子这意思,就像是不准备管,可那又为何来盯着?
书砚觉得自己脑子都快不够用了,青锋却有所猜测,他一直替公子处理对外的事务,这其中有一件事,是旁人都不知晓的。
这些年来,公子虽然不到江宁,这里却一直暗插有人,暗中留意宋姑娘。
至于原因,他与书砚一样,毫无头绪。
*
六月初七是吟柔的生辰,也是她年满十五的及笄礼,观礼的宾客来了许多,都是江宁有名望的家族长辈,张氏亲自为吟柔梳过发,再有正宾为她插笄,等仪式结束,吟柔向众人行过礼,就回了屋。
进到院中,吟柔就急急忙忙的让巧心收拾行李,巧心一边往包袱里装着东西,一边犹犹豫豫道:“姑娘,我们真的要去吗?”
吟柔目光坚定,“去!”
宋府前厅,宋执徽与陈宴清对坐商谈着要事,待商榷完,下人也适时来传话。
“老爷,及笄已经完成,夫人已经让人开席,让您忙完了就过去。”
宋执徽颔首表示知道了,笑看着陈宴清道:“陈公子也一同去宴上吧。”
“正好,我也将四弟准备的贺礼给宋姑娘送去。”陈宴清笑说着,起身客气抬手,“宋伯父请。”
两人一前一后去到宴上,张氏见了人过来,立即道:“我让人去请吟姐儿。”
她招了下人往吟柔住的院子去,下人离开没多久,就气喘吁吁的跑回来,脸上的神色紧张。
张氏蹙眉问:“怎么了?姑娘人呢?”
“姑娘,姑娘不在房中。”下人磕磕巴巴道。
陈宴清目光动了一下。
张氏连忙追问,“不在房中?那去哪里了?”
“我问了院里的下人,也不知道,但姑娘,姑娘好像是带着行李走的。”下人忐忑说着,递上一封信,“这是在姑娘院里发现的。”
张氏赶忙结果拆开,看完信上内容,一时情急,身子跟着晃了晃。
宋执徽赶忙扶住她,“夫人!信上怎么说,小柔怎么了?”
陈宴清眼明手快接着掉落的信纸,扫看过道:“宋姑娘说,要去寻四弟。”
“胡闹!”宋执徽怒不可遏,当即道:“快!去把人追回来。”
陈宴清却说,“慢着,如今情势紧迫,稍有动作,都会引起疑心。”
宋执徽眉头紧攒,“小柔只身在外,实在危险。”
“想来不是只身一人。”陈宴清睇向不远处的席间,“宋伯父没有发现,这宴上少了一个本该在的人吗?”
……
送走宾客,陈宴清陪着宋父宋母坐在花厅,压抑气氛肃沉到了极点,书砚疾步从中庭跑进来,看了看众人,拱手道:“我赶去裴府,裴公子应是准备去与宋姑娘汇合,但是提前让裴夫人发现,将人拦了下来。”
书砚说罢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他到现在才知道,公子哪里是不管,他是为了当场捉现行。
可这招也太狠了些,毕竟与裴玄霖无仇无怨的,他越想越是纳闷。
“想来是裴公子与宋姑娘约定了要去寻四弟。”陈宴清淡声道:“我不清楚裴公子与宋姑娘的关系,但这般瞒着长辈带着未出阁的姑娘离家,未免太过不顾后果。”
宋执徽本就压着怒气,闻言忍不住拍案斥骂,“这个裴家的小子未免太过分!简直没有礼数!”
张氏顾不上裴玄霖,只关心女儿,“还是快去把柔儿带回来。”
陈宴清十分歉疚的开口,“此事说来怪我,不应该让二位瞒着宋姑娘。”
“这如何能怪你。”宋执徽立刻道,“本就是事关宋家的大事,容不得半点差错,越紧慎越好,只是这丫头不让人省心,我这就把她带回来。”
“宋姑娘如今记挂四弟,就算将她带回,她也未必肯安心待着,而且。”陈宴清蹙眉沉吟,“我们先前瞒了她真相,现在再改口,她未必肯信,只怕还要出胡招。”
陈宴清说的有理有据,张氏听了直心急叹气,“这可如何是好。”
“我去吧。”陈宴清接过话,“这件事说来是我没有安排妥当,就由我护送宋姑娘去见四弟,也能确保她安全无虞。”
*
陈宴清觉得自己少了什么记忆。
而这种感觉,从他寻着四弟的踪迹来到宋家,见到宋吟柔的第一天起就有了。
彼时,他正与宋父宋母商议让四弟认回陈家的事宜,躲在角落偷听的小姑娘,哭红着眼跑过来推他,让他走,说他是骗子。
哭得没法看的一张小脸,睫毛被泪水染湿粘在一起,一双泪染的眼眸里全是对他的讨厌,两只细条条的手臂用了大力来推他。
被宋父拽到一旁后,用力抿着唇,泪眼婆娑的瞪他。
那一刻,他觉得陌生也熟悉。
陌生源自于他从未见过这个小丫头,熟悉,来自灵魂。
看到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心里闷闷的抽疼,太奇怪了不是吗。
他将这归咎于恻隐,半大的小姑娘突然要接受哥哥离开的消息,确实可怜了些。
他半蹲下身,难得的说了哄慰的话,“就算四弟随我离开,他也永远是你哥哥,若你愿意,我也算是你哥哥。”
小姑娘把头转到一旁,“你才不是我哥哥。”
不是就不是吧,本就是哄人的话,他照计划带了四弟回到陈家。
一切回归正轨,他以为很快就会忘了那个哭的抽抽搭搭的小姑娘。
可他却总是想起她,每次想起,心里除了闷窒外,还有一种如同缺了什么空洞感。
莫名其妙。
一个还不及他胸口的小丫头,哭起来拿手背抹泪,足足比他小了六岁,有什么可值得他牵肠挂肚。
他很快摈除了这些可笑的挂念,确切说,只是他以为摈除了。
长久规避的后果,是他从荒诞的梦中醒来。
梦中的小姑娘已经长成少女,一样的爱哭,只不过不再是哭得乱七八糟,而是轻轻抽噎,眼泪随着睫羽一滴滴淌落,每一滴跟都滚水淋在他心上似的。
梦里她凄楚唤他“三公子”,让他救救她。
赶去江宁的那刻,他觉得自己大抵是疯了,小丫头还是那个小丫头,只不过稍微高了些,与梦里窈窕的少女相去甚远。
真的会长成那样么?还是他竟然邪性到,对一个小丫头起了念头。
若是,那与畜生有什么区别。
他唾弃过自己,再没有到过江宁,梦却没有停。
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具象,有那么一段时间,他几乎每夜都失控在梦里。
只是梦境散乱,无法连贯。
直到有一夜,梦境的少女告诉自己要随未婚夫离开。
梦里他嫉妒的发狂,清醒过来,这种嫉妒也没有消退。
未婚夫,裴玄霖。
裴家与宋家是世交,这是他早就了解到的,他去像四弟求证。
果然那个姓裴的,真是自小就觊觎着小丫头。
他意识到,也许这从头开始就不是梦,也许是前世或者什么,总归,他不想再让裴玄霖与宋吟柔有接触。
于是,在江宁暗插了人。
或许是因为他已经窥测到因果,这场折磨他多年的荒诞终于结束。
一场沉睡,所有的梦境都串联在了一起。
在那个世界里,他没有那么早找到四弟,宋家遭遇灭顶之灾,小姑娘流落到陈家,为了自保,一步步接近讨好他,成为他的所有物。
离宋家出事已经不到半年,他立刻着手去打探,果然查出江南四郡官府勾结的脏事。
一切都是真的,回想他当初为什么会着重到江宁寻找四弟,似乎就是突然的念头,所以一切都是冥冥中的注定。
所以,小姑娘真的会是他的。
*
天色渐黑,吟柔焦灼等在与裴玄霖相约的十里亭,乌眸张望着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