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基于裁缝作本身有染坊,能够有染匠自己染,由于短花瓣合围的盛行,染红的苏木、茜草、红花价钱飞涨,有素纱的生帛铺往上涨了两百文到五百文。
林秀水说的价钱相对要便宜很多。
有位娘子深表认同,“可不是,我去布市里自己挑料子,这种粉的纱要五贯,就够做一条裙子的,跟往兜里抢钱一样。”
“才五贯,我上回问的那家要六贯,猜我买没买?”那娘子咬牙切齿,“我压根没买,我就蹲那,看看有没有人骂她们这个卖价的。”
林秀水对此是真没辙,采买的庄管事已经在她身边来来回回骂过许多遍了,说这些人都该进监牢,让她用布抽死大家算了。
染匠们已经打算换用苏木,在林秀水的建议下,选用枇杷叶,或者姜黄先染成黄的,苏木套染,一种是偏浅的粉,一种是偏橙的粉,都还不错,新布是全给了她,让她试试做新衣。
刘三姐则在众人七嘴八舌里说:“要先做上衣。”
她走了两步到往二楼去的门边,挂了布帘子的地方,林秀水看出她的难言之隐,又是左右铺面的邻居,便跟金裁缝说了声,打起布帘叫她到后面说。
“我就想要肩膀这处,看起来是平的,不要一高一低跟山峰突了又跌下去一样,”刘三姐对外是个爽快人,就对这肩膀头子烦得很。
林秀水叫她站好,退后两步看了眼,确实两肩差得有点显眼,而后道:“刘娘子我给你记着,你下晌到铺子里来,我给你好好量量,琢磨下如何做。”
刘三姐铺子里也忙,立即点头应下,“你好好想。”
一会儿工夫,要做衣的有五六个,看了料子便定下来,做整套秋衫的。
林秀水给记下来,她们想做的衣裳很明确,比如要偏黄色的罗布做直袖衫,领抹得是绿的,抹胸穿栀子黄的,下裙得是橙色的百褶裙,或者是藕荷色的抹胸,水蓝的窄袖褙子等等。
有位女子说完,又满脸喜悦道:“我们做采菱营生的,夏日里刚采了百来船的菱,赚了点钱,本想到桑绫弄那边做衣裳的,没想到你家的更便宜。”
“我想给我闺女也做一身,她才三岁,这会儿没来,能做什么衣裳?”
金裁缝给别的娘子量身,林秀水记下后说:“可以做母女装。”
“什么?”采菱娘子问。
林秀水站在台子后,身子往前倾,“母女装是大人孩童穿一样的衣裳,颜色、形制、花样都一样。”
采菱娘子明显心动,谁能拒绝孩子跟她穿一样的衣裳,她当即便道:“做,我做两套一样的,先记下,我明日把我孩子领来。”
“这什么母女装,给我们两个也整套呗,”一个瞧着十四五的小姑娘,拉着另一个跟她差不多年纪的小娘子过来。
“少臭不要脸,我当你娘。”
“我年纪大,我才是,你忘记你是我看着长大的?”
两个人斗嘴,林秀水咳了两声,插进一句话,“其实我们也
可以做姐妹装的。”
“早说嘛,其实我是她姐姐,”先开口的小娘子说。
另一位娘子伸手道:“姐姐,给钱。”
看足了热闹后,林秀水才憋着笑记下来,一整个上午手忙脚乱,定钱收了七八贯,承诺大家七日后会给出衣裳。
到了晌午,人多不散,王月兰跟林秀水耳语几句,自己急匆匆出门,找了在桑树口二桥头盘车架,卖各色包子的老夫妻。
有虾鱼包儿、蟹肉包儿、江鱼包儿、枣栗馅、蜜辣馅的,价钱最贵不过五文一个,又有油纸包着,供几十人吃了。
大家来捧场,自然要做得体面些。
等人陆陆续续告辞走后,林秀水捶捶胳膊,朝着站在屋里的人说:“晌午吃面去?”
小春娥从柜台边角抽了把扇子,一早上又热又挤,她坐在绣墩上说:“等会儿,我先歇一歇。”
“留着晚上再请我吃,”桑英嘴里塞着包子,说了句便往外边走,她送了林秀水一匹两贯多的水蓝绢布,花了一个月的月钱,她兜里没剩几个子,得多送几家米。
小荷则从门帘后跑过来,被门帘糊住脸,只伸出两只手晃来晃去说:“我去吃,别忘了我。”
“吃,在你心里吃为天,”王月兰掀开绿布帘,放小荷出来。
几人去吃了肉淘面,小春娥回去了,下午上工,王月兰带小荷去先去睡一觉,林秀水则跟金裁缝对着记下来的单子,早上人多又杂,有些记下来了,收了定钱,但没量身,请她们到下晌人少时再来。
“这半日有二十六人做衣裳,还有急穿的,你做得过来?”金裁缝翻了翻册子,虽说是秋衫,样式没有太出格的,要求也简单。
按金裁缝自己来说,做得精细,十日能出一套,二十五六人的衣裳,排到猴年马月去。
林秀水靠在灯挂椅的椅背上,她稍稍侧身,往纸上看了眼,笑道:“那当然来不及做。”
“金姨,你看这种款式简便的,她看重的一则为布料,二想合身好看,三是趁着秋日没过,秋衫快点上身,”林秀水伸手捞过新布尺,低着头看尺说,“我们先量身,确保纸样打得精准,布片裁得好。”
她笑了声,“剩下我花钱到裁缝作里,让她们帮我缝好,我再拿回来,不合身的地方自己改,那原本大家一件件等,排期至少要到一两个月,眼下五日到七日便能拿到自己中意的衣裳。”
如果说原本林秀水一套衣裳能赚六百文的,请裁缝作的娘子缝,她最多赚两百文,可出的衣裳快,接的单子多,也能赚不少。
她又不死板,要的是如何大家尽快穿上合身,且好看的衣裳。
铺子里渐渐没人时,刘三姐才从另一侧过来,金裁缝了然,她看人身形有数得很,林秀水也跟她说过。
肩膀高低不平其实挺常见的,挑担卖货的话,这通常是老毛病。
金裁缝叫刘三姐先到屋里去,要量下肩宽,跟林秀水说:“这种不用垫脚,不用在褙子底下垫衣片,我教你个法子,你学着点。”
林秀水眼睛亮亮,连连点头,她最开始想的法子,是将外面罩着的衣裳料子加厚,最好用深色布料,如黑、褐两色,便可以在稍矮的肩侧那里,垫一些薄衣片,以达到两肩同样的高度。
但金裁缝并不觉得有多好,那么薄纱、薄布、浅布都穿不了,以后只穿深色的衣裳过活吗。
她顺手抽了条裁好的长披帛,是林秀水从青丫那里定的蓝纱扎染的,上面有白花图案。
金裁缝撩开帘子,进了楼梯旁的小间,专门用来熨布,量身的,这里有两扇黑漆窗户,还有小门能出去走到后街。
她先叫林秀水量了肩宽,腰围,高度差,才请刘三姐站起来,今日刘三姐穿了件深蓝的褙子,抹胸是黄的,绿裙子。
“其实你穿齐胸襦裙会更好,不信你试试,”金裁缝叫林秀水从外头拿从前往后数,第三件绿色上襦。
林秀水出去在衣架前数了数,才拆下衣架子,拿了进来,刘三姐则有点不信,“我穿那个能好看?我瞧都是小娘子们穿的,我今年二十八了。”
“怎么了,我五十三,我也穿,衣裳又不分年纪。”
“你先试试。”
刘三姐心中一动,脱下外面的褙子,穿好这件绿色的上襦,林秀水将她的裙子拉得高一点,将裙带暂时系到胸下处。
金裁缝绕着手里的披帛,慢慢缩紧,让蓝披帛一头挂在林秀水掌心,自己拽着一头,从刘三姐裙带下穿过。弯下身子将披帛往下拉,一直拉到脚踝处,起身把挂在肩头的披帛整理整理,弄点褶皱缩紧,只到肩膀往下处一点点,其余的缠在手里,从背后的裙带处穿过去。
林秀水退到小门处,站远些瞧,她确实第一时间将目光投到刘三姐的左肩上,她记得左肩要把右肩矮上一点。
可这会儿她的注意全然没有高低肩上头,细看当然也能看出来,但她视线的落点在肩头的蓝白披帛上,垂下来的披帛则像是多了别样的点缀。
刘三姐本身有些圆润,裙子到胸上,腋下处,上襦换一换颜色。她本身的那种丰盈美会放得更大点,当身上的美放大很多时,是不会在意肩膀处的小毛病,林秀水仔细想着,忽而恍然大悟。
金裁缝整理好,她叫刘三姐站在铜镜前瞧瞧,刘三姐原本有点不大信的,一条披帛就能解决了她苦恼的问题了?
缓缓挪过去几步,站直了背,瞧着高台上镜子里的自己,她瞪大了眼睛,发出如下不明意义的声音,“唔,咦,嘶,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