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的红灯笼还没撤,清晨的寒风吹得灯笼轻轻摇晃,辰阳殿上朝臣们把攒了整个正月的奏章和军报都念了个遍。转眼间日上三竿,几名年纪轻的肚子已经饿得咕噜乱叫,又不敢表现出来,只能一脸真诚地听着同侪上奏议事。
好在又过了一刻钟,终于再无本启奏,越金络就下旨退朝,众臣告退之前,听到越金络清了清嗓子,对身边的太监说:“伶言,朕有些思念想尉迟将军了,你去把他叫进宫吧。”
据说那一日,尉迟乾被马车载进皇城,越金络赐了尉迟乾随驾用了饭,两个人一边吃一边谈,聊到日头西沉,似把年前那些不愉快都抛之脑后了。宫里宫外都在传越金络顾念南征旧情,长谈之后决定放尉迟乾一马,次日取消尉迟乾居家思过的圣旨就送到了尉迟将军的宅子上。
尉迟乾接旨时刚吞了药丸,正在散药性。
他头发披散,衣襟凌乱,半跪着接了圣旨,传旨的伶言前脚出了尉迟府,尉迟乾后脚就把圣旨随手一丢。
明黄的圣旨沾着地上的泥土,被早春的风吹得胡乱摇动。
陆砚辞从客厅里探出个头来,正看到尉迟乾蹲在卧房门前的台阶上,双目迷迷糊糊地半睁半闭着。陆砚辞走过去拍了拍尉迟乾的肩膀:“恭喜尉迟将军又重新博得圣恩。”
尉迟乾啐了一口,骂道:“什么圣恩?是这小子怂得很,怕了老子手里的兵了。”
陆砚辞扶着手臂笑道:“不亏是尉迟将军,就是看得明白。”
他夸得太过虚伪,尉迟乾久在官场,早就见怪不怪。尉迟乾实在懒得理他,靠在门边默不作声地晕了一阵儿,极乐天女的药性才慢慢散了。尉迟乾将手一伸:“再给点药。”
陆砚辞无奈地笑笑,从怀里掏出来个小瓶:“将军,你最近是不是吃得有点多?”
尉迟乾翻了个白眼:“是你药效不够。”
陆砚辞笑道:“陛下和将军把邕州折腾了个遍,如今只剩下一亩花田,还由专人管辖清点,每月有固定的督军送花入京,寻常人连见都见不到一面,更何况拿来制药?极乐天女现在是一粒难求,下官手头也就剩区区三瓶了,将军千万省着点吃,再这么糟践,不出半个月下官也要断供了。”
陆砚辞絮絮叨叨说个没完,尉迟乾根本懒得听,他用拇指挑开瓶盖,当着陆砚辞的面,又神态自若地吃了一颗,才缓缓站起身:“行了,我听懂了。”
尉迟乾摇摇晃晃地牵马走出了宅子,这一去便是三日未曾上朝。第一天时,越金络在龙椅之上俯视众人,却唯独不见尉迟乾的身影,好奇问道:“尉迟将军何在?”
伶言俯身走到越金络身边,低声说:“尉迟将军府上一早就来告了假,昨日将军偶感风寒,怕把病气过给陛下,故而这几日不能上朝。”
越金络体贴地准了病假,又叫户部送了些保暖的衣服被褥给尉迟乾。
等到了第四日傍晚,尉迟乾骑马入城,一路径直冲进陆舍人的府上,管家见了尉迟乾急忙屏退左右,尉迟乾大步上前,把房门一关,在陆砚辞面前丢下一个布包。一颗圆溜溜的人头从布包里滚了出来,脖子上的剑伤为防渗血还特意涂满了石灰。
陆砚辞故作不懂:“哎呀,哎呀,将军你怎得杀了人?”
尉迟乾冷冷一笑,又掏出一只木匣拍在陆砚辞面前:“这是本月邕州进贡的曼陀罗华,够炼许多极乐天女了吧?”
陆砚辞惊道:“将军杀了陛下的督军?”
“一个小小的督军而已。”尉迟乾不屑一顾地哼了一声,抬脚踢了一记地上的人头。那督军的人头顺势滚了一滚,苍白的眼眶直勾勾地冲着陆砚辞,把堂堂中书舍人瞪得后背一阵发毛。
陆砚辞啧了啧舌,半晌才吐出一句:“我的将军,这可是陛下亲封的督军啊,若传了出去我和将军只怕都要掉脑袋。”
“我杀他时,天黑得很。如今天下除了陆舍人你,就没人知道是我,若有朝一日传了出去,陆舍人你就是同谋。”尉迟乾说着,又掏出一颗小药丸含在舌尖慢慢地化了,晕眩的感觉再一次涌上头颅。尉迟乾这三日三夜一去一回连觉都没睡,此刻被药效一激,眼前一阵发黑,竟在陆砚辞的府上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人已不在陆砚辞府上。
四周乃是一座清雅的小院,八名熟悉的面孔围坐在尉迟乾的四周,尉迟乾睁眼看看他们,具是朝上熟悉的面孔。
有翰林院的学士,有刑部的判审,有谏议大夫,甚至连常在后宫行走的内侍省都知都有。
八名朝臣一旁还站着一位中年女子,这女人尉迟乾也熟得很,以前是三月坊的妈妈。自从越金络登基,便关停了所有的风月场所,这位妈妈从此下落不明,世人只当她逃出了城另谋出路,不想今日竟也一同见了面。
众人围着尉迟乾竭力巴结着,三月坊妈妈更是给尉迟乾斟了满满一杯酒。小院之中涌出无数美貌女子,簇拥着这些有头有脸的人物。
有人道:“从此咱们在朝中也算有了兵权了。”
尉迟乾跟他推杯换盏:“越金络蠢得很,纪云台又以色侍人,他们两个都不足为惧。”
有人叹气:“只可惜施家年年奉纳,不知帮越兆荣的国库里充了多少银两,如今却落得个家破人亡身首异处。”
尉迟乾持着酒杯,豪气吞云:“蚂蟥岭都烧了,以后再与邕州往来就便捷百倍,咱们再建他百座石堡千座石堡,种他万万亩曼陀罗华田!”
有人愁眉不展:“只怕陛下不允。”
尉迟乾把手中的酒杯猛地往地上一丢,薄瓷酒杯立刻摔了个粉碎。尉迟乾摇摇晃晃地解下腰上的配剑拍在桌子上,朗声道:“越金络不允,咱们就宰了他!”
叫好声顿时此起彼伏,众人品着美酒,吃着美食,把白色的药丸子往嘴里送,又拉扯身旁千娇百媚的女子。
尉迟乾宿在女子柔软的怀里,晕沉沉目光看向天空,天早就阴沉了下来,大概是又要下雪了。一墙之外,似乎有人在喊:“阿爹,你撑一撑,你不要死,等有人买了咱家的柴禾,阿娘就有钱治病了。”
那声音渐去渐远,很快被小院中的阵阵欢愉之声盖得再无声息。
去年的雪早就化了。
新年的雪又盖满大地,天地之间全是银装素裹的白。
尉迟乾起了个大早,一脚深一脚浅地走过皑皑白雪,一路入了皇城。越金络今日仍旧是带着纪云台一同出了寝宫。他二人一前一后地入了辰阳殿,越金络亲手给纪云台解了斗篷,交到一旁的大监手里。
满朝文武看了这些日子竟也看习惯了,再没人敢在殿前质疑,一是怕惹火上身如田驸马和尉迟乾一样挨罚,二是越金络日日早朝从未懈怠,纵是前朝的许多英明君主也做不到如此勤勉。
尉迟乾如众臣子一样看着眼前的帝王,在众臣子读完奏折之后,缓缓走出队列,给越金络行了一礼:“臣尉迟乾,有本启奏。”
越金络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尉迟将军有何事启奏。”
尉迟乾缓缓跪了下来,双手撑地,慢慢叩了一个头:“臣参自己,服食极乐天女触犯我朝律令,臣参自己,谋杀邕州曼陀罗华督军。”
尉迟乾一言既出,满朝文武尽皆哗然,那些同尉迟乾在小院中宴饮欢畅的臣子们一瞬间更是个个面如死灰。
越金络垂了垂眼:“尉迟将军可知,你所的说每一条都是诛九族的大罪?”
“臣知道,”尉迟乾道,“臣所犯之罪,九死难赎,臣愿供出邕州施家在朝中所有的眼线,只求陛下饶了臣的亲族。”
朝廷之上静得连雪落的声音都一清二楚,纪云台刚要出列,越金络已走下了龙椅,年轻的帝王看着眼前的将军。
过了很久,越金络才说:“朕准奏。”
第151章 我的金络
眼瞅着还没出正月,栎朝就变了天。
天牢之中先是送进去了好几名朝臣,后来随着这些朝臣招供,又送进来一批牵扯在内的贩夫走卒。看守天牢的狱卒头眼瞅着昔日的大人们下了狱,私下里直摇头。
自越金络继位以来,天牢里连狱卒都换了大半血,剩下几个为数不多的旧人各个都夹着尾巴做人,正怕丢了皇粮。一名新来的狱卒趁没人时,凑过去问另一外老狱卒,要不要给这些朝臣们特殊照顾,老狱卒摇摇头:“甭折腾了,陛下亲自陪着刑部审的案子,这些人是没有翻身之日了。”
话是这么说,没想到过了几日,天倚将军便提了酒菜来天牢探监。
一名资历老的狱卒之前见过越金络亲自将天倚将军接出天牢,而这位将军又是朝中恩宠正盛之人,故而没有人敢拦他,只是象征性地劝了劝:“将军,这天牢湿寒,别待久了。若是招惹了寒气,咱们没法对陛下交代。”
纪云台听出他们的话里的话,点点头:“我只待一会儿。”
他提着酒菜径直走到尉迟乾的牢门前,狱卒恭恭敬敬地给他开了门锁,纪云台一低头,便钻了进去。
哦豁,小伙伴们如果觉得52书库不错,记得收藏网址 https://224444.bar/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托啦 (>.<)
传送门:排行榜单 | 找书指南 | 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