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清辞被她吼得瑟缩了一下,却没有走开。
她犹豫地看着楚昭脏兮兮的脸,又看看自己手里干净的手帕,小手攥紧了又松开。
犹豫了片刻后,她蹲下身,伸出那只白净的小手,用手帕的一角,笨拙地去擦楚昭脸上混着泪水和泥水的污渍。
楚昭愣住了,忘记了哭,也忘记了凶,只是呆呆地看着眼前这张过分干净漂亮的小脸。
“你……你叫什么?”小清辞擦了一会儿,小声问,声音软软的。
“楚昭。”小楚昭挺起胸膛,虽然还趴在地上,但气势不能输,“我娘说我是小老虎,是王。”
“老虎……”小清辞重复着,黑葡萄似的眼睛眨了眨,目光落在楚昭脏兮兮却神气活现的脸上,又看了看她头顶那几根可笑的鸡毛,嘴角极轻微地翘了一下,“哦。”
她没再说别的,只是继续安静地擦着。
直到把楚昭脸上大块的泥污擦掉,露出底下那张虽然仍有污迹、却已能看出眉目英气的小脸。
她将那块已经脏了的帕子,塞进楚昭同样脏兮兮的手里。
“给你。”她说,声音还是小小的,“擦擦手。”
说完,她站起身,拍了拍自己裙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又看了楚昭一眼,转身,迈着和她年龄不符的平稳步子,走回了沈家那扇紧闭的朱红色大门里。
楚昭趴在地上,手里捏着那块带着兰花香和泥土味的帕子,看着那扇缓缓关上的门,半天没回过神。
膝盖和手肘的疼痛好像没那么厉害了。
从那以后,楚昭偶尔会“路过”沈家那条巷子,有时会看到小清辞坐在临街的窗后,安静地写字或者读书,侧影小小的,像个精致的瓷娃娃。
她身边总有一个神情严肃的妇人(后来知道是她母亲)陪着,从不让小清辞独自出门,也不许她和巷子里的“野孩子”玩。
楚昭有好几次,想冲过去喊她,想问她要不要一起去看蚂蚁搬家,或者去河边摸小鱼。
但看到窗后那个妇人警惕而疏离的目光,她又缩了回来。
她也曾试图在沈家墙外弄出点动静,学猫叫,扔小石子。
但窗后的小清辞只是抬头看一眼,便又低下头去,仿佛窗外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渐渐地,楚昭有了新的玩伴,爬树下河,摸鱼打鸟,日子过得喧闹而肆意。
那个安静得像幅画一样的沈家小女儿,便慢慢淡出了她的记忆,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关于一块脏手帕和一张过分干净小脸的影子。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遗忘的岁月里,那个被关在窗后的“瓷娃娃”,却一直悄悄注视着窗外那个鲜活恣意的“小老虎”。
看她像阵风一样跑过巷子,笑声清脆。
看她为了护着更小的孩子跟人打架,虽然挂了彩却一脸得意。
看她冬天被父亲罚跪在雪地里,还不忘对偷笑的丫鬟做鬼脸。
看她渐渐褪去孩童的稚气,长成明艳如火、让全镇又头疼又忍不住多看两眼的少女。
那些被规矩和诗书填满的枯燥时光里,窗外那道自由的身影,成了沈清辞隐秘而奢侈的风景。
母亲严厉的训诫告诉她,那是不合规矩的,是粗野的,是她这样书香门第的女儿不该向往的。
她试图挣扎过,小声问过母亲:“我可以和楚家姐姐玩一会儿吗?” 得到的永远是更严厉的否定和更多的功课。
她也曾看到楚昭和别的孩子玩得开心,似乎并不缺她这一个朋友。
那份想要靠近的渴望,便被她悄悄藏了起来,藏进了心底最深的角落,用层层叠叠的规矩和礼仪覆盖。
……直到那日的秋水诗会。
第18章 第 18 章
其实,不止那次诗会。
往常只要她出现的诗会,大概场景都是大差不大的。
她总会用着她的行为方式与这群自以为满腹经纶就高人一等的人对抗。
早已褪去孩童模样的楚昭,依旧如幼时般“混不吝”,在满堂文人雅士中横冲直撞,闹得鸡飞狗跳。
那次,沈清辞依旧坐在人群中,视线依旧会被她吸引。
看着她脸上那抹蹭花的胭脂,看着她和人争辩时亮得灼人的眼睛,明明与先前几次无异,但那次她却鬼使神差地跟了出去,甚至递出了手帕。
那块帕子,是她多年前就开始绣的,断断续续,绣了又拆,拆了又绣。
帕角的小老虎总是不够满意,不是太凶,就是太呆。
直到诗会前几日,她才终于绣完,虎目圆睁,带着点憨态和执拗——像极了记忆里那个喊着“我是老虎,是王”的小女孩。
绣它的时候她在想什么?或许她自己也不甚清楚。
只是当楚昭闹哄哄地出现在她眼前,当那张带着污迹却依旧鲜活的脸靠近时,身体比意识更快地做出了反应。
仿佛时光倒流,又回到了那个泥水四溅的春日午后。
而接住帕子的人,依旧用那双和幼时一样明亮的眼睛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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僻静的巷口,灰尘渐渐落定。
楚昭维持着半扶墙的姿势,瞪大了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沈清辞,脑海里破碎的童年画面与眼前的景象渐渐重叠。
“是……是你?”她的声音干涩,带着难以置信,“那个……给我擦脸,给我帕子的小女孩?”
沈清辞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回望着她。
默认,已然不言而喻。
楚昭觉得喉咙发紧,心口像是被什么重重撞了一下,又酸又胀。
原来那么早……那么早之前,她们就有了交集?
原来沈清辞记得?记得那个摔得七荤八素、脏兮兮的自己?
“那帕子……”她想起那块绣着幼虎的帕子,想起沈清辞后来给她的虎目圆睁的新帕,“上面的老虎……”
“你属虎。”沈清辞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却清晰地落在楚昭耳中,“小时候,你总说你是老虎,是王。”
简单的一句话,在楚昭心底激起了滔天巨浪。
楚昭张了张嘴,却发现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原来她记得。
记得她属虎,记得她小时候的口头禅,记得……那个春日午后短暂的相遇。
而她呢,她几乎忘得一干二净,只当那是人生中无数个摔跤哭鼻子的寻常日子之一。
“你为什么……”楚昭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为什么后来……不来找我玩?”
问完她就后悔了,这问题多傻,沈家的规矩,她又不是不知道。
沈清辞移开目光,看向巷子尽头那株光秃秃的老槐树。
“母亲不许。”她的声音依旧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她说,你是商贾之女,行事跳脱,不合规矩。而我,需做沈家端庄知礼的女儿。”
顿了顿,她极轻地补充了一句,像是自言自语:“况且……你似乎,也不缺玩伴。”
楚昭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
她想起小时候自己呼朋引伴、满镇疯跑的日子,想起沈家那扇总是紧闭的窗,和窗后那个安静的小小身影。
愧疚和心疼涌了上来,混杂着后知后觉的怜惜。
“我……”楚昭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道歉吗?似乎不对。
安慰吗?似乎又太轻飘。
她只是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握住沈清辞垂在身侧的手。
那只手微微凉,指尖蜷缩了一下,却没有抽开。
楚昭握紧了她的手,用自己温热的掌心包裹住那份微凉。
“沈清辞。”她看着她的眼睛,“我现在知道了。”
沈清辞的长睫颤动了一下,没有看她,也没有抽回手,任由她握着。
巷子里重新安静下来,只有远处隐约传来属于年关的喧闹。
灰尘在斜照的光柱里缓缓飞舞。
时间在这一刻变得粘稠而缓慢。
许久,沈清辞抽回了手,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布包,拍了拍上面的灰。
“回去吧。”她说,语气恢复惯常的平静,“衣裳脏了,需更衣。”
楚昭这才反应过来,两人都是一身狼狈。
她连忙点头:“对对,你快回去洗洗,别着凉了。”
顿了顿,她又忍不住问:“那……你没事吧?真的没伤着?”
“无碍。”沈清辞摇了摇头,看了她一眼,“你呢?”
“我皮糙肉厚,没事。”楚昭挺起胸膛,咧嘴笑了笑,虽然笑容因为脸上的灰尘显得有些滑稽。
沈清辞点了下头,提着布包,转身往沈家走去。
走了两步,她停下,没有回头,声音随风飘来:
“帕子……好好收着。”
说完,她便径直离开了。
楚昭站在原地,看着她素雅的背影消失在沈家角门后,抬手摸了摸胸口。
那里,贴身放着那块绣着圆眼睛幼虎的新帕子。
心里却像是被那碗大碗茶熨过,又像是被春日最暖的阳光晒透,温暖鼓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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