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压低声确认道:“真不能说?”
“说了我可能就……”他做了手刀,朝脖子抹了抹,“这样了。”
我一时哑然。早些时候,我们恰巧陷入杀人传闻中。张阿明的行为和小心谨慎,让我停止了对他的追问,把钱给回他,“嗯,谢谢你的感冒药。”
——
医疗室前十一点的走廊里,只剩吊顶上的一盏照明灯。江晓虞坐在明亮里,远远看去,坐姿板正,只有脑袋一下一下上下摆动,走近了,才发现人在打瞌睡。不戴眼镜的后果就是这样,再平常的动作也容易显得不正常。
脚步声渐近,她醒过来,看见我,“你怎么来了?”
“睡不着,过来看看。”我看了眼玻璃窗里的蝴蝶,口鼻处带了个呼吸罩,上面的白雾忽明忽暗,她仿佛像朵随时会被吹走的轻飘飘的云。
我在江晓虞旁边的空位前坐下,她不太确定般地又看了看我,“你是热得睡不着吗?耳朵好红。”
“房间冷气太大了。”这话题聊起来让人语塞,我问她蝴蝶怎么样了。
“偶尔会咳嗽,生命体征还算正常,只是一直没醒。”
听到她尾音里的叹息,“一直没来得及问你,你急着下船,是因为她吗?”
江晓虞听了就笑,眉目染上些许哀伤和颇具神性的温柔。
“是啊。”
“你这算是……喜欢她?”我小心求问。
她望向窗外的星星,问我:“喜欢相同性别的人,是不是很奇怪?”
我一时难答,脑子里窜出那张水雾朦胧的鹤翊的唇。
搜肠刮肚半天,挤出这句:“存在即合理,不奇怪。”
“真会安慰人。”她呢喃着,忽然说,“我妈去世了,两年前的事。”
上方顶灯时不时闪烁,寂寥的灯光投在她的身上,悲情故事的叙事者,和我慢慢讲述来自她与她母亲的爱恨。
江晓虞的前二十岁人生里,是被母亲掌控着的。大到学业决策,小到生活琐事,她费心费劲为她做出保守的不出错的,堪称完美的决定,以填补早逝的父亲在家庭中的缺失。江晓虞听了这么多年的话,也终于混成了母亲期望的六边形战士,成为我与立华都忍不住赞叹的天才少女。
挣扎与反抗是她们这段母女关系里最不值得做出的坏选项,江晓虞早就意识到了这点。因此,她将此作为渗入骨髓的习惯,清醒地走向母亲为她一步一步铺就的道路。
她如此有方向地,却又傀儡般的活着。直到两年前母亲确诊乳腺癌晚期,在病床前对她说,从今后起,任何决定,都将由她来把握。
她开始学着母亲的话,找寻自我成为她的人生课题。转而走向律师行业,只因她很多年前就很憧憬过。她依旧做得很好,好到让她的母亲可以放心离世。
可是母亲走后,她生命里不再存在一个能够让她有所方向地活下去的人了。她孤独地度过了两年,母亲教会她生存,教会她学会为自己做主,偏偏没有教她怎么生活,走接下来的路。
直到,她遇到蝴蝶。
简单地说,她对蝴蝶,是一见钟情,再深入点,这是她寻回方向感的关键人物。
“见到她第一眼,我注定要追随她的脚步。”
人人盛赞钟爱美好的事物,如果注定无法独占,她愿意全心全意跟随对方。
“所以,我不希望她死去。”
下船,让蝴蝶得到新的救治,是江晓虞目前最迫切要做的事。
听了她的话,我忽然感到自己对爱的理解太过贫瘠单薄。从小到大,我除了学习,还有叛逆,在父母的死亡阴霾里度过一天又一天外,还从未想过自己是否会喜欢过某个人,痴迷于某个事物。
在我思绪越飘越远之时,江晓虞忽然问起我,今天早上的人和我是什么关系。
“我大学的一个学弟。”
“他是鹤立枫的儿子,对吧?”
“嗯。”江晓虞应该私下里查过了鹤翊的背景,不过这也很好猜,长得惊心动魄的两张相似脸,很容易让人联想。
“你们关系很好吗?”
“一般般,说不上多好。”
“但他看起来很在意你,你没发现吗?”
“我知道。”
我当然能感受到,只是我从未深想过鹤翊对我的行为背后藏着什么样的心思。以前一心觉得他是恶趣味,没半点真情实感,巴不得将他这人从我脑子里摘掉,彻底遗忘再好不过。
换个角度想,是不是我在不断地躲避、无视、拒绝鹤翊,太极端的处理方式,用错了对象,才让我们之间的问题越来越大,造成了今天尴尬难堪的局面。
现在的鹤翊没人管,轻易就能被人欺负。突然出现了个我,于他而言,我恰好是那根救命稻草。虽然他今天做的确实过分,但按他这种善恶观不是很分明的人,做出这种行为也情有可原。
巴掌不能解决问题,冷静下来后,我决定回去要和鹤翊好好谈一谈。
“怎么忽然问起他?”
她定定看着我。
“如果,让他出面帮我们下船,有可能吗?”
我读懂了她眼神里的意思,这个可能,需要借由我去开口。但她想错了一点,此刻的鹤翊并没有她想象中的有话事权。
“他和他父亲的关系很差,他出面未必有用。”
江晓虞垂下眼,变得沮丧起来,喃喃问该怎么办呢,眼中泪光闪闪。
见不得人哭,我只好说:“我尽量试试。”
第39章 泥菩萨
身后的病房传出动静,醒来的蝴蝶打翻了水杯。我们迅速起身进去,江晓虞第一时间上前扶住蝴蝶,“要喝水吗,我给你重新倒一杯。”
蝴蝶微微一怔,抽回自己的手,怨道:“我说了,不要管我,你一句话都听不进去。”
这两人的相处总是很奇怪。明明几天前还是非常愉快的初遇,此刻的蝴蝶冷淡至极,怨怼和愠怒毫不收敛地刺向对方。
江晓虞也不是时刻都会包容无度,她强硬地摁住她的手,“我要带你下船,你也不要再去吃那个粉蓝,它很奇怪……”
蝴蝶打断了她。
“是我自己要吃的。”
尽管我和饭桶预测过这个可能,可当它从蝴蝶口中得到证实的刹那,仍让人感到意外。
从蝴蝶口中,我们才得知事情的全貌。
2012年底,鹤立枫双腿从膝盖以下全无直觉,被诊断为罕见的神经性疾病,无药可医。章华镖决心研制新药物以治疗他的腿疾。
花重金打造的医疗团队最终从热带雨林中的彩色剧毒蘑菇里提取到某种可以刺激失活神经的物质,经过多次药物调整减轻毒性,最终得到“粉蓝一代”。
粉蓝一代最开始用在残疾小白鼠上,只有半数存活,而在存活的小白鼠里,仅仅只有零星几只能够治愈残肢。
运用到病人身上,结果更坏。少数存活并得到治愈的实验者,有的只抗过了三天,最终死亡。这样的药性,章华镖绝不敢轻易给鹤立枫用药。
医疗团队在巨大压力下,在此前的实验结果上最终研制出现在的“粉蓝”。
粉蓝没有初代的毒性大,致命性强,只是药性不稳定,用在不同人身上就成了千人千面。
鹤翊说过,新粉蓝容易出现滥用,人一旦服下就不能停,无论是服药过度还是突然停药,就会有如下症状。
有人会幻听、臆想;有人从普通炎症变成了癌症,大出血;有人出现了脸盲、嗜睡等等……最普遍的表现是人会过冷或者过热最终把脑子折腾坏。
唯一的共性是人有什么毛病,就会被粉蓝无限放大,滑向极端。
它能够治愈绝大多数神经失活的部位,也能让人变得精神愉悦,这意味着鹤立枫有望得到痊愈,但章华镖却仍然不敢轻易给他用药。医疗团队最终提议,筛选一批像鹤立枫这样高智慧、性格心理相像的实验者,得到更多实验结果,以提高成功的概率。
恰巧,鹤翊的舅舅黎平趁乱入侵红枫内部,他们便借由这一契机推出英才计划,吸引合适人选前来天堂岛。
天堂岛最重要的娱乐项目里,赌的占比很大,能够获利的人,可以在半个月后自行选择去留;负债累累的人,最终要与立华签署协议,作为粉蓝实验者加入其中,章华镖会安顿好他们家人的后半辈子,他们只要好好服药、活着以及保密,如有违者,会遭到严厉惩戒,最坏的结果是,死亡。
不过一但成为后者,横竖都是死就对了。
至于不爱娱乐,挺过人性考验第一关的人,章华镖会给出高报酬雇佣他们成为核心员工,当然,同样需要服下粉蓝,来检验忠诚度。
这是立华从未对外公开的秘密。
“从你上赌桌那刻起,立华就已经盯上你了,你要脱身都是问题,何况是我。”
蝴蝶看着江晓虞,话放得像威胁,“出血是粉蓝滥用的结果,我是初代粉蓝活下来的实验者之一,很有实验价值,别说章华镖,这帮医生都不会轻易放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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