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烧了。”还在断断续续发烧。
“现在在哪里，我去找你。”
“张盟送我到的医院，具体是哪里，我也不清楚，已经叫了苏眉过来，你跟紧阿明，不要随便跑，漆木箭的事情还没有结束。”
远远的，有人在喊：“小鹤，把退烧药喝了。”
张盟？
电话里应声挂断。
我脑袋忽然很乱，怎么是张盟。他明明上午和我通话，难道是和我同时间到的吗？比我先早一步，碰到生病的鹤翊，顺带把他带走了吗？
张阿明跑过来问我，“说什么了？你表情怎么像死了人。”
我回头看他，“鹤翊什么时候去的医院？”
“他走的时候就在发烧，应该到了没多久就去了，因为他回消息很少。”
“我上午联系张盟，他明确和我说了地址，如果鹤翊被他接走，他大可以直接告诉我。”
张阿明露出了和之前面对穆明死去时同样犹疑的神色。
我不想怀疑好人，目前只有猜测，或许其中有误会，或许正有那么巧，张盟比我要先找到鹤翊。何况，张盟无论如何，都不会伤害自己亲手带大的小孩。
我问他，“鹤翊这些天也是在调查漆木箭的事，对吗？”
“嗯。”事情变得扑朔迷离，张阿明无法再隐瞒下去，老实坦白，“鹤翊回来之前，我已经把你们的事全部告诉他了。”
“现在我是真的没法知道他去哪里了。”
我们接连拨通张盟的手机电话，这次没有人接。我打电话给苏眉询问，苏眉表示鹤翊没有联系过他。
等到晚上，张阿明不再头晕眼热，他带我回到别墅里，才回到没多久，突然接到了阿泰的电话，电话那头是个陌生人，他说阿泰中了枪，下腿没有知觉，已经叫了急救车。事发突然，张阿明抓了车钥匙急急忙忙就要赶过去，他有些慌不择路，拉着我走，我停住脚，“先顾阿泰，我就呆在这里，哪里都不会去。”
“你要答应我啊。”
“骗人是小狗。”
张阿明眉头松了松，跑到车库开车出去。
我紧攥着手中的手机。
三分钟前，手机震动两声，弹出消息，我拿出来看，“小鹤有东西要给你，现在过来拿吧，一个人过来就好了。”
随之而来的是离我十多公里的公寓楼定位。
——
面对面和张盟坐在一起，和从前总是内敛地低头吃饭不同，他这次抬起头，平直的唇角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场。
见到我还是客客气气，语气如常喊一声，青山，把我迎进门。
“鹤翊还好吗？”
“在住院，下午睡着了，鹤立枫离去对他打击很大，吃了退烧药，才慢慢睡过去。”他给我倒了杯水。
我接过去放在手里，听起来暂时情况还好。
他坐到我的对面，我问他，“怎么住这里不回去？”
张盟喝了水，慢慢说：“临时回来，怕打扰你们，就在这里住下了。”
我不知道他嘴里的打扰是哪层含义，但鹤翊亲密起来毫不顾忌，张阿明年纪小无所谓，对长辈来说，冲击力大概会很大。
“也不会……不打扰。”我有些无力地解释，“随时欢迎你回来。”
张盟笑笑，说：“小鹤就不一定这么想了。”
他指指手上的疤，“他估计还很恨我当初擅自放走你。”
“他没有这么想过，你培养了他这么久，他一直记着你对他的好。”
说到这，张盟和我想法一致，“嗯，小鹤确实是这样，重情，他小时候最听的就是我的话。”
他的这番感慨，有种小孩大了不亲人的无奈。他既然清楚鹤翊的性格，就不必担忧鹤翊会对他恨意滔天。
“公司那边不用忙了吗？最近看你也没有联系过我们，我还想着你可能正在忙公司的事。”
张盟点了点头，“不用忙了。”
从旁边的台面上，拿了个文件袋，递到我的面前，“这是鹤翊要给你的东西，你看看。”
我心下腹诽，什么文件能让张盟如此重视，要我亲自上门拿。
打开来看，入眼第一行字：青龙科技股份有限公司并购计划书。
我心一沉。
张盟的话缓慢砸在耳膜上。
“鹤翊生日前几天，交给我一件事，让我用公司的钱买下青龙科技，所以现在公司没有了，青龙科技会重新回到你的手中，我没有事情干，所以回来了。”
我愣在原地。
怎么会变成这样。
鹤翊卖了公司，把青龙还给了我，这就是他说的，把我要的一切全都还给我？
这是我想要的吗？
他为什么又在自作主张。内心一阵发紧，这份偿还显然超出了它本身的价值，无异于鹤翊舍掉浑身近九成的家产给我。
张盟来到我面前，拍拍我肩膀，“他给你的，你就好好收下，这样也算是无拖无欠了。”
“他在哪个医院，我现在去找他。”
我声音发颤，想见到他的想法越来越强烈。
“太晚了，现在去也不合适，你还没有吃完饭吧，我去做点，你和我一起吃了再去。”
看出我心神不宁。
张盟从冰箱里拿出两个土豆让我去削。我蹲坐在垃圾桶前削，险些把甲盖削没，深吸一口气聚精会神，挖掉眼洞上的泥。
身后的人炒着菜，突然问。
“青山，你今天去找他了吗？”
“去了，没见到你，你什么时候到的。”
“比你早一点。”
听起来没太多异样，这是唯一说得通的了。
“青山，帮我去卧室拿件衣服，我这里沾了油烟味。”
厨房还在开着火。
我放下土豆洗好手，走到房间里去找张盟的衣服。
地上有个摊开的行李箱，衣服还没有全部展开放在衣柜里，大多是黑色。我先从行李箱翻找，首先摸到的，是一个黑色鸭舌帽。
突然间，脑子闪过那晚公园里的身影。
厨房里还在滋啦作响。
我继续翻，手摸到了圆柱状的东西。
层叠的衣服被我抽开，露出了它原本的样子——箭筒，以及被它压住的弓。
血液仿佛被冰冻。
厨房的声音戛然而止。
张盟的话随着脚步声幽幽传来，“找到了吗？”
我抽出箭羽，亮出的是困扰多年的黑漆木箭。
第99章 同情我厮守一辈子
我拿着箭，看着对面的张盟，浑身僵硬到仿佛被他牢牢定在原地。
他看着我，双目无风无波，看向我手中的东西，表现得平静坦然，只说了句略带责怪的话：“怎么在行李箱找，柜子上有的。”
确认他就是黑漆木箭背后的幕后黑手这件事，远超我的预料。从始至终，张盟的表现都是个沉默内敛的靠谱好人。
面前的人慢慢趋近，我稍稍后退半步。
“穆明是你杀的？”
“不是。”张盟停住脚，“这是他自愿选，我没有逼他，穆明是穷途末路，自我了断是最正确的选择。”
这瞬间，此前所有的蹊跷，张盟的反常对上号。
难怪张阿明会露出那样的神色，还一度向我确认张盟，他大概很早就怀疑上了张盟，只是顾及旧情，又没有直接的证据，所以始终支支吾吾。
腿碰到了床沿，我无路可退。
他停下来，在我面前站定，看我像在看陌生人，眼神冰冷漠然，全无平日里的温和。
“当年，是你放的箭，对吗？”
“是我。”
“为什么？”信错了人，比起恐惧，失望要占据更多。我一直很感谢他曾给予的帮助，“我害过你吗？”
“你和我确实没有恩怨，但是和鹤翊有。”说到这，他对我有着不加掩饰的厌恶，“如果你从一开始就没想要陪着他，为什么要和他拉扯，明明好聚好散，谁都不会受伤害，鹤翊不会为了你，放弃他本可以拥有的一切。”
我原本以为，张盟会是这个别墅里唯一的正常人。现在想想，这别墅装的从来都是卧龙凤雏。
这番言论，仿佛我成了鹤翊的迫害者。我既暗暗吃惊他居然颠倒是非无视对错，又感叹他护犊子护到舍得牺牲自己所有。
对鹤翊的任何大事小事，张盟都是亲力亲为，回想当初和我提及他培养鹤翊的日子，语气和神情中自然流露出的自豪和骄傲，原来早在当时就初见端倪。
我从前只把张盟放在鹤翊第二个爱操心的父亲兼师父位置，半辈子为了鹤翊忙前顾后，没想到了他对鹤翊的上心，已经到了疯魔的程度。
他对我的这番控诉，不知道憋了多久。好人摇身一变成了要置我于死地的恶人。
“小鹤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聪明机警，一学就会，好好培养，他甚至会比他的父亲更出色。”
“如果没有碰到你，他不会走到这种地步，身体变差不说，还要把公司买了，他错太多了，我必须要把他拉回到正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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