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 有个约莫十来岁的小女孩,忽然一把抱住了江黎的腿。
江黎的步子硬生生止住了。
“哥哥。”小女孩的声音怯生生的,只勇敢了一下, 就将手松开。
“谢谢……救我们, ”小女孩的视线一一看过横七竖八倒着的尸体, 却没被这血呼啦碴的场面吓到,低头,扯了扯江黎的衣角,“他们杀了我和姐姐的父母, 把我们绑来……谢谢哥哥帮我们报仇。”
“不客气,顺手的事儿~”江黎坦然接受夸赞,半蹲下来, 与小女孩平视,尽量让自己混不吝的声音放缓,问:“你有听过,他们绑你们做什么吗?”
“直说要卖到什么地方,”小女孩努力回忆,最后摇摇头,“没有听清。”
“好,我知道了。”江黎总感觉如果是钦查队的人,这会儿会摸摸孩子的脑袋,但江黎不太会安抚孩子,就只干巴巴站起身,说,“你们跟着小A走,他会给你们安排好的。”
“哥哥,我们可以跟你走吗?”
小A耳朵一动,欻地抬起头,指着自己:“so?y……”
“闭嘴。”江黎核善微笑。
“好的老板。”小A做了个用拉链拉上嘴巴的手势。
江黎双手揣在口袋里,站着,垂下头,静静地看了那孩子两秒,却是无动于衷的样子,他问:“为什么想跟我走?”
小女孩目光坚定,握了握拳头,“我想跟你学习,像你一样,惩恶扬善。”
“哈。”江黎听见这天真可爱的发言,没忍住笑出了声。
惩恶扬善?说他吗?
他自己不是那个恶就不错了。
江黎弯腰,拎着小姑娘的衣领,动作尽可能放得轻,像提溜小猫崽儿一样,把小孩儿塞进车里。
“得了吧,先想想以后在下城区怎么活着。”江黎说话时随心所欲惯了,不会照顾别人的心态,“十几岁的小屁孩,连枪都拿不动,还指望着杀人?”
江黎把小孩子们都抱上车,催促小A赶紧走,说话时,压根儿没想过,自己其实是在不过六七岁的年纪,满身鲜血,第一次摸到冰冷的枪支,他扣动扳机,子弹贯穿了歹徒的胸膛,而巨大的后坐力震得他向后飞去,吐血昏迷。
小A将车上的小女孩们安顿好,挨个分了条营养剂。
“走了啊,老板。”小A跟江黎道别,然后启动了改装的面包车,嘟嘟嘟快要散架地打着了火,灰黑色尾气一喷,沿着坑坑洼洼的小路,七扭八拐,消失在纵横的废墟之中,被裸露的钢筋和灰暗的天穹吞噬,只剩下哐当哐当的声响,渐渐远去。
江黎静静地站在一地的尸体中间,待空气中被激起的灰尘重新沉积,覆盖住浓厚的血泊。
他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根烟,叼在口中,垂眼,盯着香烟的一端,砂轮嚓地一声,火苗应声而起,淡淡的烟草味弥漫在他的鼻尖。
江黎轻轻呼出一口烟雾。
这就是下城区。
荒芜、破败、人吃人。
无序、混乱、挣扎苟活。
尸骸遍地,孤儿也遍地。
星辰和阳光均被上城区高耸入云的建筑所掠夺,自然光无法穿透厚重的城市,所以下城区天光惨淡,或者说,是字面意义上的暗无天日,在这里,只能靠着那边的高楼反射而来的一点微光过活。
天穹灰暗凄寂,大地废墟林立,扭曲古怪的钢筋铁管错乱搭在一起,如同乱葬岗里扎出的枯骨,挣扎伸向高天。江黎站在空地里,双手随意揣进上衣的口袋,他垂着眼。
香烟的一点火光在灰暗的微尘里明灭,周围的灰铜色的废墟孤单地簇拥着他。
胸前黑曜石吊坠的薄光一闪,无可避免地让江黎想起在钦查处墙上看到的八个金属大字。
——钦领天命,监察众生。
众生啊,也就眼前这样。
所以江黎对钦天监那狗屁的理念嗤之以鼻,因为他们自诩高贵的天命根本就不会管下城区的人的死活,他们所执行的公理与正义的天平本就是偏颇的,所有的垂怜都不会落在下城区居民的身上。
对钦天监来说,下城区在百年前就已经被放弃,那里是荒芜的放逐之地,是钢筋铁骨的废墟,是挣扎的愚昧,是恶人狂欢的天堂,是无可救药的泥沼。
就好像没有那个上城区身份磁卡本身就是罪大恶极。
所以狗屁都不是。
或许是少年时在下城区挣扎久了,江黎觉得自己也许对这边的人产生了一点共鸣。
比起上城区那些嘴脸虚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似乎这边的那种粗鲁、生死度外和人性原初的欲望,更令他舒适。
江黎静静地看着灰尘与金属碎屑缓缓从空中落下,遥远的浅光里,丁达尔效应淡淡勾勒出一点光影的痕迹。
一种无边无际的寂寥于骤然间摄住了江黎的心脏,他忽然觉得难以呼吸。
他游走于下城区的断壁残垣之间,隐蔽在上城区繁华都市的阴影中,混迹于两城区交界黑街的纸醉金迷里。
太久没有合上眼休息了,好像有点累。
二十三年的人生里,三岁时Ether实验室出事后,他就没再睡过一个安稳觉。
怀里揣着枪,江黎忽然有一种想对着自己的太阳穴来一枪的冲动。
想死,干脆陷入长眠算了,江黎心想。
忽然,江黎听见了脚步声,他抬起头,看见迎面走来个匪徒,手里的刀上染着血,看到江黎漂亮脆弱的模样,狞笑一声,“美人,让爷开心了,就饶你一命。”
啊,在他心情不好的时候,有人头送上门来了。
看,这种时候,要等待遥远的钦天监来救援吗?
他们不会管下城区的呀。
江黎对着面前的匪徒,露出一个粲然的微笑。
那笑容漂亮极了,一颦一蹙的弧度都弯曲得恰到好处,好像是真的甜到人的心里去。
看得匪徒一愣,几乎被勾了魂。
但江黎心里冷笑,寻思着,眼瞎吗,他站在一地的尸体里,这还敢?
下一秒,江黎伸手,径直握住了刀,刺痛钻进他的神经,鲜血从手心争先涌出。
直到痛感灼烧江黎的大脑,他才从那种莫名其妙的,时不时从自身骨骼中催生出的,近乎压抑的死寂和颓然中,找到了点生存的乐趣。
疼痛提醒他,活着还挺有意思的。
江黎一瞬不瞬地盯着匪徒,缓缓地,以不容置喙的力道,握着刀刃,夺过刀。匪徒呆住,接着就听见了自己体内,骨头断裂的声响,天旋地转,被江黎一拳砸在地上。
咣当一声,江黎撇了刀,鲜血自指尖嘀嗒蜿蜒流下。
唉,如果这世道偏偏恶人活得好好的。
那就由他来弄死。
这当然不是什么惩恶扬善的美德。
单纯是因为江黎觉得烦,弄死,顺手的事。
美德不会让下城区的人活下去,但恶德却不会饶恕任何一丝罪孽。
恰恰与渊的理念所重合,这也是为什么他愿意替渊做事的原因。
——赞美恶德,以暴制暴。
江黎:“……”
服了,他难得惆怅忧郁,正耍帅的时候,通讯手环能不能不要总一亮一亮的。
他叼着烟,烟身已经快要燃烧殆尽,火光忽明忽暗。江黎不耐烦地接通了枯云的通讯,“什么事?”
枯云的声音听起来很急。
江黎听了枯云的话,无语笑了:“哈?说了不见……我还没找他算账,竟然先找我头上了?”
江黎浅浅皱眉,听到通讯那端,枯云窝囊地求爷爷告奶奶了好半响,才轻轻“啧”了一声,将已经燃尽的烟头扔在地上,用脚尖碾灭,发出呲呲一声轻响。
“行吧,让他等着,我回去换身衣服。”
——
当夜,黑街,流光璀璨。
江黎推开了门,屋内萦绕着暧昧的粉紫色光线,光线幽暗,和其他寻欢作乐的房间完美融为一体。
江黎随手按开了墙上的开关,白炽灯唰地点亮,沙发上,正对着坐着两个人。
干瘦的枯云,和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
“祖宗喂,你可算来了!”枯云见到江黎,连忙走过来,拉着江黎坐在沙发上。
江黎走过去,从怀里取出那把短弹枪,哐啷一声,扔在茶几上。
桌上还放着一把,明显是对面那人的枪。
这是枯云的规矩,这种见面,要提前放下武器。
“呵,”对面那人冷笑一声,“三催四请,老子还以为大名鼎鼎的首席杀手是个怂包蛋,不敢为自己的错误买单呢。”
“?”
江黎歪歪脑袋,指了指自己,“我吗?我错哪儿了?”
江黎懒洋洋瘫进沙发里,双臂向后一搭,长腿一抬,毫不客气地就将双腿搭在两个沙发之间的茶几上,鞋底大大咧咧地直冲着对面,江黎来来回回端详对面人的相貌,好丑,想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嘶了一声:“以及,你是……哪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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