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久,李婶怀里抱着三个坛子颤颤巍巍地上来了,“小赵啊,我想了想,还是都给你拿上来吧。平日里就我一个老婆子在家,邻里街坊也都是我这个岁数的人了,喝酒的时候就更没有了,难得我这小地方来了这么多客人,不如就今日你们喝个尽兴。不然,我就算留着,这些东西到最后也还是跟着我入了土,怪可惜的。”
赵云澜忙上前接了过去,觉察到李婶言语里的惋惜之意,不免宽言,“这是哪儿的话,我们走这一趟,能机缘巧合碰上您,那是缘分啊!有缘千里来相会,倒是让您破费了,实属有些过意不去。不如……我们为您做点什么吧。您有什么困难需要我们帮助的地方,尽管提!越难越怪的越好。”
李婶本笑呵呵地听着,瞧着赵云澜颇有一种少年不知愁滋味的样子,语气变得说教起来,“年轻人知恩图报是好事,但是也要量力而行。我看时候不早了,外头冷,咱们往回走吧。不过小赵你记着啊,太阳下山后就尽量不要在外面待着了,你跟你的同伴们也说一声,这儿不比你们城里灯火通明的,山路陡折,不小心的话,在外面失踪了都不知道上哪儿寻去。”
“可是林间幽光的缘故?”赵云澜捧着几坛酒跟上李婶的脚步,接话自然地像是喝了一口白开水,“这种事我在志怪小说里瞧见过多处,论起科学原理的话,那种幽蓝或者暗绿色的荧光,是一种类金属元素燃烧之后的现象,远看像是鬼上身,实则远非灵异事件。”
“你懂什么!那是通往幽冥的光……”李婶突然激动不已,粗鲁地打断了他的话,身体不由发起颤来,脸色也晕染上几分苍白,“你若盯着它看,它便会过来索你的命……你若靠近它,便会被拉到万劫不复的万丈深渊……要想活着,就永远也不要走进那片林子!那是南城最后的屏障……”
心魔业障,就算勉为其难地藏起来,只要困惑不解,总有见光的那一天。有些恐惧,最开始是由于胆怯而恪守心间,再到后来,便融化成了肢体动作的一部分,偶尔在控制不住的应激反应下,能窥探到魔鬼的边角。
李婶缓了缓心神,压在喉咙里的话撕开了秘密的封口,俨然到了不吐不快的地步,“你们城里人没经验,我们城郊人可是清清楚楚……族群与世无争数百年,不问外界如何,不好大喜功,也从来不强出头去管其他族的事,唯一的一点志向就是守着祖先留下的这片土地生活啊……城门虽封闭多年,但阻隔外界的屏障却一年比一年弱……最近这阵子也不知怎么了,外面的脏东西已经零零散散聚了起来,想方设法要进来……那满山的森气就是证据啊!”
赵云澜心里清楚,那林子里的根本不是什么化学元素,编来套话的理由而已,也不知道是不是活的东西,不禁皱了皱眉,大概猜到她口中的“脏东西”,指的应该是自己误闯进这片亚兽禁地之前,于大不敬之地附近遭遇的魑魅魍魉。
所有鬼魅皆渴望新鲜的生灵,面对着五弦城这样一个人口众多且唾手可得的邻居,如果不是江深设下的结界撑着,恐怕早就被吞噬得一干二净了吧。可惜,这座僻静的小城到底还是没能躲过侵扰。
这样一想,如果结界减弱是历史遗留问题的必然,那江殿下必然有加强结界的方法来抵御外敌。会是什么办法?代价又是什么?江深是本族人,肯定早就知晓五弦城的生存关键,再加上少时遭遇……怪不得,那他岂不是从生下来就恨鬼族入骨了。
赵云澜疑窦丛生,“想来这里居住的各家各户若故土重迁的话,现在这种情况应该持续有一阵子了吧?那岂不是早就影响到你们的正常生活了,没有什么解决的办法吗?苍穹殿的上位者知道这些吗?那屏障可有什么法子能加固?”
似是光顾着思考而问的有些着急,李婶的反应有些木木的,赵云澜的话也不知听进去了多少,但答是一句也没答,只僵硬地走着,没出几步,突然开始抹起泪来,说哭就哭上了,把赵云澜吓一跳,连忙赔礼道歉好话说尽,向老人家发誓自己肯定是绝不知法犯法的好青年,不会不听劝告去后山送死的,多余的也一句都不敢问了,只扛着酒坛子心情复杂地站在了屋子的门口,目送李婶提前退席躲了出去,都没跟着自己一道进去。
这下好了,看在沈巍的面子上,人家李婶忙前忙后招待他们,又杀鸡又送酒,而自己自作聪明去打听情况,反而把人家伤心事勾起来哭了一场,怎么听怎么不像人干的事。
还没想好以什么姿态进屋,门帘便被掀了起来。赵云澜猝不及防,表情一秒从愁容满面切换成满面春光,但还是被魏清看了个仔细。
“阁下这是……”魏清见赵云澜抱着酒,好客的李婶却没跟着回来,走的时候亲的跟一家人似的,眼下像是遇到了棘手的事,便体恤地问道,“需要帮忙吗?”
“你来的正好啊魏统领!我刚好有事要问你,”赵云澜如获至宝,想都没想,把酒坛子随手往门口地上一放,拉着魏清就往外走了几大步,遥遥的指着远山的阴翳之景,“那些东西,你们侍卫队管不管?”
魏清疑惑地往高处瞧去,狐疑地看着赵云澜,仔仔细细地浏览了一遍夜色,“阁下指的是山间没建设路灯吧,这个不归……”
“什么路灯,我说的是鬼火啊!就在……”赵云澜随着指尖指去的方向瞥去,意外的是,山林静谧,在夜色的掩映下黯淡异常,别说鬼火了,一抹光亮也瞅不见。还真是,见了鬼了。
“阁下是不是醉了,要不我还是扶你进去休息吧。”魏清对赵云澜的神经敏感见怪不怪,平日里,他也是这样扶酒醉的江殿下退席休憩的。
“小青龙,你太小看我了,这个地方的米酒,比我们那儿的白酒可差远了,我离着醉还有十万八千里呢!算了,我看我也是脑子不好使了,跟你掰扯这个干嘛,我问你啊,你在江深身边最久,你对五弦城的护城结界……了解多少?”
“护城结界?”魏清一愣,一时分不清赵云澜是真醉还是假醉,乖乖地站在原地回答道,“这结界的来历非常久远,大约从……”
眼看着对方要开始将睡前故事,赵云澜连忙打住,“得得得,以前那些历史啊什么的我查资料也能了解,说点我不知道的,你就讲,这结界怎么才能加强或者削弱,还有,这儿的位置是不是已经靠近你们五弦城南端的边界了,那外面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要想进来有没有什么办法?”
“结界的事,本就不在我的范畴之内,如果是殿下在的话,或许能给阁下一个明确的答案。更何况,这是我族机密,恕魏清无法在这件事情上多言。至于外面的东西想进来……结界的存在,目的就是让它们无法踏足此间领域。这是五弦城存在的根本。但说起来,很多事情也只是猜测而没有定论……比如阁下的意外到来,就让苍穹殿的领事们没什么头绪啊。”
听魏清这么一说,赵云澜的心咯噔一下,一个从未设想过的阴谋论逐渐浮现在他的眼前。他能进来,那些境外的鬼火也未必进不来。这世上从来就没有巧合,有的,只会是人为。
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了……有人在大费周章地故意引他来,这条看似最合理的原因。
为什么他无缘无故突破了五弦城的结界?为什么江深给了他一桩早就了结的案子去查?为什么问渊阁这样机密的地方让他们来去自由?为什么魏清的身上会负载着自己都不知情的镇魂锁?
幕后那个人,究竟想让他知道什么,要他做什么?还是说,对方想把自己的人……或者说,想把沈巍……牵扯进来……
无论是哪一种,都颇具敌意。他赵云澜,也一定会奉陪到底,绝不姑息。
第38章 (三十八)存在即合理
◎“阁下可知,整个王城可供调配的军队,包括我们侍卫队,日常都在做什么吗……”◎
城郊的夜仓促而绵长,璀璨的星空在玻璃罩外的天际高悬,遗世独立不发出任何的生息,听不到蛙声一片,蝉更不敢鸣声聒噪,一切像是约好了一样归于安详,牺牲掉能放肆撒野的任性时光,做个黑暗里配合刺客的点缀,为这场每晚上演的追悼会而赚取出场费。
幽蓝的荧荧光团在远山的模糊地带漂移不定,一如移动的行军队,巡视着早以布好的陷阱,监视有没有吸引到失足坠落的诱饵,时隐时现。
“那些是什么?”
“生灵。也是死灵。”
“因何而在此处飘荡?”
“不甘,留恋,执念……因渡不到彼岸,而心魔成障。”
“那它们到底是活着的什么东西,还是已经死了?”
“有些已经死了,但或许还活着。有些尚且活着,但可能已经死了。是人是鬼,界限已经很模糊了。不过造化这个东西,一向很玄。由此,一切,皆有可能。”
“有够难懂。不过显然,这是五弦城的家事,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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